陽臺上的朗讀

吃過早飯，我打開電腦準備上網，突然有很大的朗讀聲從樓上傳來。往常這個時候，樓上不會傳來任何雜音，這次怎么突然有人朗讀了？一聽，是樓上張大爺在讀報紙。張大爺現在幾乎不能出門了，每天待在家里，想來是無聊了就讀讀報紙。這天上午，老人讀了近兩個小時的報紙。而且，下午他又讀了近兩個小時。

我希望明天老人不再讀報紙。可是第二天早上，老人的朗讀聲又準時響了起來。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他讀報紙可以，但不應該這么大聲影響到大家。于是我跑上樓，敲開了老人的門。老人笑瞇瞇地看著我，問道：“小李，有事嗎？”見老人倚著墻壁也在戰抖，顯然是站立不穩，我上前扶他進屋坐下，說了他朗讀的事。老人聽了連忙道歉：“我不知道影響了你，真是對不起！其實，我在陽臺上朗讀，還讀那么大聲，是為了隔壁的老賀?！?/p>

我不由一愣：“你是為了老賀？”老賀我認識，跟父親挺熟，他跟張大爺是朋友，我見過他們—起喝茶，一起聊天。

老人點點頭，又說：“你還不知道吧？老賀得了眼病，兩眼一抹黑，現在他天天足不出戶，一個人待在家里多無聊啊。我知道他平時喜歡看報紙，就讀報紙給他聽聽。我要是不到陽臺上讀，不大聲朗讀，他就聽不見啊！”

原來是這么回事。老賀得眼病的事，我聽父親提過。唉，真難為老人了，每天要為老賀讀幾小時的報紙。我說：“你讀吧，沒事兒，我把窗簾拉上就聽不見了?！崩蟐笑著說：“小李，謝謝你了！”

回到家里，我又聽見了老人的朗讀聲。我想，在隔壁的陽臺上，老賀肯定早已聽見了老人的朗讀聲，他什么也看不見，卻聽到了朋友的聲音，而且還是讀報紙的聲音，他一定非常驚喜，一定搬了椅子，坐下來靜靜地聽。聽著老人的聲音，他就不再無聊，不再寂寞，就知道朋友在身邊。聽著聽著，我笑了，這老人不愧是老賀的朋友。然后，我把窗簾拉上，老人的聲音頓時變小了。

此后的每天上午和下午，老人的朗讀聲都會在陽臺上響起。有時，我也走到陽臺上靜靜地聽。一天晚上外出回家，我在小區門口竟然碰到了老賀，不由一愣，他不是得了眼病嗎？不是兩眼一抹黑嗎？怎么晚上還出門？我上前跟老賀打招呼，問起了他的眼病。老賀笑著說：“我的眼病啊，好了五天了！”我吃了一驚：“好了五天了？可是你每天都到陽臺上坐著聽朗讀??！”每天，老賀放椅子的聲音特別大，我都聽見了。

老賀笑了，解釋說：“老張現在足不出戶，天天一個人待在家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多無聊??！可他得知我得了眼病，就想著為我讀報紙，多好的人啊！現在我的眼病好了，我要是不去聽，告訴他真相，讓他別讀了，他就沒有了寄托，又會變得無聊的。有事做，總比無事做快樂。更何況，他這是在做好事呢。就讓他繼續為我朗讀吧！”我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你可以告訴他真相，你擔心他無聊，可以去陪他聊聊天啊?！?/p>

老賀搖了搖頭：“我去陪他，他會覺得委屈了我，心里會不好受。還是讓他認為他在關照我更好，這樣，他就覺得自己是—個有益于人的人?！蔽尹c了點頭。第二天早上，老人的朗讀聲又準時在陽臺上響起來。當朗讀聲響起的時候，我聽到了老賀放椅子的聲音，這聲音在告訴老人：我來了，你讀吧，我聽著呢！然后，老人的朗讀聲變得歡快起來。這時，老人的朗讀不再是—個人的朗讀，而是兩個人的朗讀，兩個人的幸福。

（鳳凰摘自《潮州日報》2013年7月8日，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