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

做生意的人，不管是開店鋪的還是擺小攤的，都是財不外露，別人若問他一天能賺多少錢，他們總是搖頭嘆息，說生意不好做啊，累死累活一天，保住不虧本就行了，哪還有什么賺頭。

野月嶺的老海卻不這樣，人家問他，老海，你今天賺到多少錢？他就會伸出五個指頭，笑容燦爛地向對方示意，他今天賺了這么多。對方就問，五十？他不屑地一笑，說，五十算賺錢？對方就又往上抬，問，五百？老海就笑瞇了眼，說，這還差不離。

老海做水果生意。既沒開店，也沒擺攤，而是用一輛板車拉著水果，在縣城的大街小巷里叫賣，一個拉板車叫賣水果的人，一天至少能賺五百塊，這世上是不是彎腰就能拾到金子？人們都覺得老海吹牛。

可老海說，一天賺五百塊還算少的，有時運氣好，一天能賺七八百塊。

老海家離縣城不到十里路，天不亮拉著板車進城，在水果批發市場批了水果，就大街小巷叫賣，賣完了，拉著板車回家，路過村前的香霧嶺時，順便去山上放套子。運氣好時，一夜能套到只把獐子，有一次還套住了一頭大野豬，二三百斤重，賣了三千多塊錢。但大多數時候放空，現在山里的野獸越來越少了。但老海見人就吹，他一夜能套三四只野獸，獐子啊麂子啊野豬什么的，從來沒放過空，一個月加起來，收入不下五萬塊。吹得多了，名聲就傳了出去，人們真以為他一月能套那么多野獸，真以為他套野獸和賣水果的收入加起來，一年要進幾十萬。于是，旁人就替他擔心，說，老海，人家都是財不外露，你怎么這么張揚？就不怕歹徒知道了，去你家里搶劫？

老海說，光天化日之下，誰有這么大的膽？

旁人說，去年你大哥家遭搶的事，你就不記得了？

老海的大哥養魚，去年賣魚賺到三萬塊錢，還沒來得及存進銀行，當夜就被兩個蒙面人入室搶劫了，至今沒破案，去派出所問，派出所的人說沒有線索，案子破不了。不過，老海不怕歹徒搶劫，說，我一個敵三，他們敢來我家里，我打得他們屁滾尿流。

那一天，賣完水果回家，天色已經不早，老海拉著空板車經過香霧嶺時，突然被一個蒙面人用尖刀抵住了胸膛，蒙面人說，你是要命，還是要錢？老海嚇得直哆嗦，口齒不清地說，我要命，要命。蒙面人說，要命，就把錢拿出來。老海抖索著手從衣兜里掏出錢，交給蒙面人，蒙面人一數，才一百多塊，氣得扔在地上，罵，這點錢就想打發老子，把存折給我。老海說，存折在家里，我帶你去家里拿。蒙面人說，那就快點走，你要是敢蒙弄我，我一刀捅死你。老海在前面走，蒙面人在后面跟著，用尖刀抵住老海的背。走著走著，老海突然轉身跑進路邊的樹林里，蒙面人大怒，跑進樹林里追。老海年齡大，蒙面人年輕，比老海跑得快，眼看就要追上了，只聽見蒙面人突然一聲慘叫，他踩中套子了。那套子是老海用來套野豬的，而且是鐵套子，刀砍不斷，現在套在蒙面人的腳上，任他怎么掙扎，都掙不脫。老海說，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還是等警察來給你解吧。說著，掏出手機，打110報警。

很快，派出所的人來了，把蒙面人押到派出所，一審，原來老海大哥家搶劫一案，也是這個蒙面人和另一個人干的。蒙面人供出了同伙，警察連夜把那個同伙抓獲。

老海為破案立了大功，鄉政府獎勵他一萬元錢。老海拿到錢時，不由得感嘆了一句，說，這么多啊，夠我賣半年水果了。村里人很吃驚，說，你半年才賺一萬塊錢？你不是說你一天至少要賺五百塊嗎？

老海說，你們也不想想，人家開店鋪的一天都難賺五百，我拉板車賣水果，一天有五百塊錢的收入嗎？

村里人說，那你為什么要那么吹？

老海笑了，說，我不吹，歹徒會知道我有錢嗎？財不外露，歹徒會來我家搶劫嗎？我大哥的案子能破嗎？

村里人也笑了，說，我們還真以為你有那么多的錢呢，真是個“老海”。老海這個詞在野月嶺的方言里，是牛皮大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