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說,錦純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她又是一個寡居的女子,她離了婚,女兒也跟了丈夫,孤單的生活像水一樣,在她的身邊流淌出去,使她的美有了一種柔弱而凄美的質感。說真的,她是順應了這種生活,她也只能這樣,因為除了丈夫,再沒有一個人闖進過她的生活。她不是沒有渴望過,但是渴望來渴望去,男人們的終極目的,就是要將那種赤裸裸的肉體之愛等同于令人可恥的金錢交換!
一襲白底兒紫花的旗袍,包裹著她裊娜的軀體,她從旗袍的短瓣袖中伸出手臂,目光如同月輝遍灑,緩緩升起一縷水樣的寧靜,她用這目光捕捉到另一個悲傷的少婦,少婦叫霞,臃腫身材,眼睛是那種腫眼泡的小眼睛,整張臉看上去,像剛用銼銼過一樣,還有一雙砂紙一般粗糙的手,此刻,她正握住這雙砂紙般的手!她正想說話,霞卻搶先開口了:“聽阿成說,你離婚了,是嗎,你怎么比我還慘,唉,唉,這世界,這世界啊……”
錦純的眉頭一皺,一肚子想說的話,此時一句都沒有了。她空洞地睜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霞,聽她說起婆婆的病重、孩子的托幼費,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她還患上了乳腺癌,乳房被全部切除!霞抓起她的手,讓錦純觸摸她干癟如魚鱗一般的胸。錦純的手,無端地抖了起來,憐愛是無法說出口的,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雨一樣的潮潤。
其實,她內心所涌起的憐愛情狀,早已被阿成收在眼底了。錦純是他特意請回家開導開導他妻子的,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錦純也不好拒絕,所以就跟著來了。
以她敏感的心思,她早已覺出這是阿成的故意安排了。阿成大小也是科級干部,在這拇指大的單位上,也算事業有成。事業有成的干部必然就對單位的美女多加關注,一來婚姻波瀾不驚沒滋沒味,必然有厭倦感;二來幾杯白酒加紅酒一喝,荷爾蒙一上升,必然想入非非!這想入非非一多,目標一固定,這眼神這說話這表面關系必然就不同了。目前,她和他就處在這樣一種關系上。
今天,她還是第一次聽霞說起這些。她的心一驚,這阿成的生活就這樣啊?他的工資還不能解決生活中的問題?謎團越來越大,但轉念一想,唉呀,誰不是往謙虛里說自己的日子啊?如果阿成只有工資沒有油水的話,他三天兩頭的酒局,他時不時冒泡一樣的想入非非,不早就拖垮了他……
她不敢想了。霞的唾沫從嘴角邊漾出來,發白的泡沫兒帶著口腔里的腥氣傳達出一種憤怒,在這半死不活的婚姻里,女人也是受害者!風吹起霞額邊灰白相間的頭發,那灰白的劉海兒掃著霞黑黃的面龐,使霞整張臉都變了形一樣的向上拉,最后,錦純只能仰著頭看她了——霞那凌厲的火一樣的眼光,硬是烈烈地從頭頂直燒到腳底下。
錦純不能說什么了,她的眼中蓄滿了淚。她抽開手,推開了門,阿成走過來攔住她,但她繞過他狐疑的背影,直直地向門外的綠蔭里走。
一陣手機鈴聲催命一樣響起來,放在耳邊,她聽:“錦純,你看看,我整天過的就是這種生活,你說我能幸福嗎?這樣的環境逼迫著我只能愛你,只能瘋狂地愛你,你能懂我嗎?……”
她悄悄地摁下了關機鍵,淚水刷刷地流下來,暢快得像一條小河。她的生命是不容許有這些的,不容許有看似雜質的東西,就像當年她發現了丈夫的外遇,果斷地離婚一樣,生活沒有什么可以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