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傳遞

不知不覺，日子就變涼了，出門得戴手套了。

在卡佳的記憶里，有一雙手套。

那雙手套最終會屬于誰呢？卡佳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每一次想起她都感覺很溫暖。

那時卡佳還在西安上大學，學校終于放寒假了，他們一幫歸心似箭的同學，排了一晚上的隊，才坐上了西安開往成都的火車。那些年運力緊張，線路有限，車廂里塞得滿滿的，走動都困難，是名副其實的“沙丁魚罐頭”。好在他們是從始發站上車的，有幾個座位可以輪換著坐。路途漫長，青春飛揚！一路上，他們一幫男女同學嘰嘰喳喳地說笑，打牌，暢談著外面世界的精彩和愈來愈近的家的溫暖……

車過寶雞后，開始進入莽莽秦嶺。窗外飄著雪花，白茫茫一片。氣溫驟降，一些人開始加衣保暖，或是埋頭睡覺。車窗都關得嚴嚴的，生怕透進來一絲冷風。

他們繼續嘻嘻哈哈，瀟灑地玩牌。過道里一個中年男子突然叫了起來：“開窗開窗！請給開一下窗！”

男人其貌不揚，頭發有點亂，估計是個外出務工人員。他叫得如此急切，他們停止喧鬧，這才發現，男子身邊的女人表情難受，頭歪著，要嘔吐的樣子。看樣子，是他的妻子吧。可是，男人說了半天，周圍靠窗戶的人都視而不見，無動于衷。卡佳清楚，大家之所以不愿意開窗，是受不了那呼嘯灌進的刺骨的寒風。

看人們無動于衷，男人便擠到窗戶邊，俯身自己夠著去開。只是，由于距離遠，一時沒推開。情急之下，他褪下一只手套，繼續用力。

窗開了。同學們都露出一副齜牙咧嘴的表情，卻也不好說什么。女人擠了半天才湊過來，大口大口地喘息。然而并沒有嘔吐。估計是悶得慌。這時，男人出于愧意，小聲解釋道：“她懷孕了。”

當時卡佳也就二十歲的樣子，雖然單純，不解世事，但好歹知道懷孕是一件神圣又痛苦的事情。聽男人這么一說，她趕緊起來讓座，男人卻推辭說，不用不用，透透氣就好了，謝謝啊。正說著，男人猛地又一聲尖叫：“哎呀，我的手套！我的手套丟了！”

其實卡佳都看見了，男人在打開窗戶的那一霎，他褪下來的那只手套由于沒抓好便鳥一樣飛出了窗外，只不過由于著急，他自己沒發現而已。那是一只口上有毛毛的棕色的皮手套，在當時，應該很貴吧！否則，男人也不會如此驚叫。

卡佳告訴他之后，男人的臉迅速羞愧地紅了。然而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男人愣神看著窗外遲疑了幾秒，快速褪下手上的另一只手套，也拋向了窗外。

卡佳不解地看著他，以為他是在向自己發脾氣。不就是一只手套嘛，丟都丟了，至于嗎！

女人也責怪男人：“好好的手套，你扔了干嗎？”

男人搓搓臉，囁嚅著說：“一只已經丟了，留下這只也沒多大用處，不如干脆一塊丟了，讓撿到的人可以得到溫暖的一雙。”

男人的話，讓卡佳他們大為吃驚。他們幾個大學生再也坐不住了，堅決起來為這兩口子讓座，并許諾可以隨時開窗。

許多年過去了，每到寒假春運，卡佳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男人的那雙手套。它最終被山里的哪個孩子撿去了呢？有沒有能夠幸運成雙？這個美妙的疑問一直藏在卡佳的心里。每一次想起，卡佳心里都暖暖的，腦海里會固執地浮現出一個山區孩子驚喜的笑臉。

卡佳現在是一名教師。她常常把這個故事講給孩子們聽。孩子們每次聽完，都要問結果。

卡佳就會笑著說，你們想，會是誰撿去了呢？

有個孩子就站起來，大聲說：“老師，如果是我撿來該多好呀！”惹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卡佳也笑。整個教室一陣熱鬧。

卡佳想，這便是溫暖的傳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