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朝雪山

這是清晨（因為天光暗淡）。這是高原（因為雪峰聳峙）。風很粗野，因為滿天的云很粗野。風很強勁，因為滿天的云很強勁。風也很緊張，因為滿天的云都在緊張地翻滾和流動。

“緊張”是這個高原之晨的主旋律。

風攪動著云層，烏云鋪天蓋地，幾乎擠占了所有空間。這個主旋律是為風譜寫的。風是主角。風也因此顯得傲慢。因為風的作用，天顯得很高、很亂、很囂張。目光向下移，我們終于看到一行低矮的雪山。

低矮的對立面是高昂。在這個清晨，風是高昂的，云是高昂的，它們在大聲吼叫。風的凜冽與云的復雜渦漩是這種吼叫的背景聲。雪山無語。低矮的事物，通常沒有大嗓門說話的權(quán)利。塞滿這個清晨的是強壯的風聲。風聲不絕于耳。那行雪山，那行低矮的雪山，顯得多余。

此時，似乎可以按動快門了。一張照片，拍出這樣的效果，幾乎也算是成功了。可是，照片的拍攝者顯然討厭滿耳是風在怒吼、黃河在咆哮，他想將另一種節(jié)奏、另一種色彩引進這張緊張兮兮的照片中，那是區(qū)別于粗野沉悶的另一種東西，柔和，柔麗，而且柔滑。

在那個高寒地區(qū)，風一定將他的臉吹疼了。可是他忍住，等待。一束光射來，終于。不，那束光是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如果他不等待，那束光將不會照耀并照亮他的照片。

那束光來自東方。那是曙色。那是黎明專有的調(diào)性。多么柔和，多么溫情，只是一小抹，試探式地將雪山之巔鍍亮，低矮的雪山就從讓人窒息的黑壓壓的烏云中掙脫了出來，顯現(xiàn)了出來，挺立在天地之中。

我們的耳朵在龐亂的風聲中聽到了幾節(jié)舒緩的充滿了光明的樂音。

隨著曙光的擴大，天會空闊，云會稀疏，雪山高聳，而耳畔弱小的樂音將會穩(wěn)步發(fā)展，逐漸明確與寬廣。可是，此刻——那個守候多時的攝影人收拾好相機，開始緩步返回山腳下的小木屋。下山的路，他的背朝向雪山。

他不貪婪，只要某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