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蓋來時的路

年年有今日

蘇明慷，你看過《年年有今日》這部片子嗎？梁家輝與袁詠儀主演的。我十幾歲的時候看過，印象很深。那時還不太懂愛情，但覺得那樣也挺美好。當時沒想到，十幾年后我會和另外一個男人去經(jīng)歷同樣的事情，而且做的事情會跟他們類似。

影片里說，梁和袁一見鐘情，但彼時男的已婚，女的也將在兩個星期后舉行婚禮。他們深知是無法擺脫家中的一切相守到老，但又覺得對方的聆聽是自己心靈的一種解放，便決定每年的這一天都來這個小島相聚。每年的這一天，不論如何排除萬難他們都會重回舊地共度良宵。

蘇明慷，我今天再次重看了。那是一部喜劇，開始的情節(jié)非常搞笑。我還在想，若是跟你一起看的話，該是多么好笑。盡管看到后面，我是一個人流著眼淚看完的。

點點滴滴，云云雨雨，許桑陌在心里對蘇明慷默默念著。用手指在墻上寫上了許桑陌和蘇明慷的名字，比劃了好久。然后清理掉現(xiàn)場，踱步上樓。

樓外，這個明媚的三月，木棉花開得好燦爛，然后倏倏地就掉了。

康容路的星巴克

許桑陌沒有想過，大學畢業(yè)至此，這么多年，蘇明慷一直深愛著她，一直不斷尋找著她。

許桑陌不知道，那些年蘇明慷一遍遍地看著《秒速5厘米》這部動漫片的時候，他和里面的貴樹一樣悲傷和絕望，不知該到哪里尋找日思夜想?yún)s杳無音訊的明里。

一年前，在7月的一個午后，陽光正好，許桑陌和蘇明慷站在康容路的星巴克門前看著對方，恍若隔世。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繁華俗耐。那一天距離他們畢業(yè)，整整九年。

蘇明慷，過去這么多年，默默喜歡著一個完全不可能愛的人，需要怎樣的深情？

那些東西都有個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如果。

湖景酒店820房。墻邊的一角，玉簪花開得很明艷，如此刻蘇明慷與許桑陌的心情。

許桑陌光著腳丫坐在露臺上，眼睛盯著遠方，笑哈哈地說，“如果當年不是時機不對，我們的結(jié)局肯定會不一樣，什么師兄的都可以滾一邊去，我只要和你膩在一起。”

“嗯嗯，肯定還是膩膩歪歪的。”蘇明慷舉著紅酒杯站在欄桿邊，接上話。

“然后你很快就被我挑剔……然后我把你踹掉，你又求回我，我又勉強同意。后來被你搞大了肚子，哎，沒辦法，結(jié)婚。”

“哈哈，還真是難為你了。然后我就是丈夫兼男仆咯，每天煮飯洗衣端洗腳水。”

“后來我只會越來越愛你這個胖紙。然后我是妻子兼女仆，每天煮飯洗衣端洗腳水。”

“好呢！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待在家里給人伺候。”

“行呢！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家里伺候你，你說一我不說二。”許桑陌依舊笑著看著遠方的點點星火，眼內(nèi)忽地有了淚水，“而我真的很賢惠，你也不會舍得出去花天酒地的。”

蘇明慷看著她落寞的背影。

許桑陌仰起頭，望著星空緩緩地說，“雖然很虛，但是如果真的有來生，你會不會想這樣和我過？”

蘇明慷走過來，把她摟在懷里。

許桑陌哭了出來。

另一段新路

“究竟多少個？趕快說！”許桑陌用被子裹著自己的身體，氣恨恨地看著蘇明慷。

“知道名字的可能15個，不知道名字的大約10個……”

“你好哇，蘇明慷！25個！一腳踹開你！”許桑陌抓起外套，光著腳丫從床上跳了下來。

“哎，如果你在我身邊，那幾年我肯定不會那么荒唐的。”

“但是你當時肯定樂在其中，樂不思蜀！”

“說實話，那些年，我知道你和師兄一起的時候基本不會想起我。但我在做那些荒唐事的時候，確是會經(jīng)常想起你，想著陪著我的是你那該有多好……”

許桑陌轉(zhuǎn)過身，看著蘇明慷清澈的眼睛。冷風吹著她的波浪卷發(fā)，燈光映著她尖尖的瓜子臉。

“你不知道，頭那幾年我確是十分需要酒精，以及人的體溫……那時還想，如果遇到了哪個女人是和你相似的，我就和她走下去算了。可是，沒有一個人像你。”

許桑陌站在窗邊，披著單薄的外套，有點瑟瑟發(fā)抖。

蘇明慷站起來走過去，把一件毛毯裹在她身上，說：“還好，你重新出現(xiàn)了。”

許桑陌一點一點地哭了：“那年我為什么要跑掉呢？我們就這樣錯過了嗎？”

蘇明慷把許桑陌摟在懷里，吻著她的額頭，說：“我們都成熟以后，讓我們重新開始吧。我只要你存在，只要你不再消失。”

許桑陌緊緊地抱著他。為什么竟是那么深愛，仿佛要把來生都許了進去。

是我太貪心

蘇明慷辦公大樓外的馬路上，許桑陌抬起頭看，大樓每一層都那么相似。許是思念太甚，許桑陌站住，覺得心如針尖細刺，異常疼痛，她心里充滿思念與哀傷，卻又極力抑制。這一刻，她只是想知道，蘇明慷所在的16樓，到底在哪里？

“7、8、9、10……”許桑陌嘴里念念有詞，包里的手機卻不適時地響起來。不要停。許桑陌一邊堅持地數(shù)著樓層，一邊稀里嘩啦地將手機從包里掏了出來。

“14、15、16。”許桑陌任由手機響著，直到確認了16樓的所在，才心滿意足地將手機放在了耳邊。

“你好！我是許桑陌。”許桑陌公式地答話。

“看到我了嗎？”話筒里竟傳出蘇明慷的聲音。

許桑陌窘迫起來，連忙收回仰望樓層的目光。自己剛才那么幼稚的行為，難道竟被他看到了。抬頭再看16樓，轉(zhuǎn)眼間已不知具體位置，大樓的每一層都那么相似，他又會在哪一扇窗的后面？

“沒……沒有啊。”許桑陌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看到你了。”他說。

許桑陌再次仰目，在刺目的日光下，卻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蘇明慷放低了語氣。那種溫柔與哀傷，令人心酸。

這是許桑陌再一次聽到他的挽留。她的心，已經(jīng)脆弱到無法觸碰。

“你說能有嗎？”許桑陌緩緩地說。

蘇明慷沉默了。

“所以我們只能是這樣。”許桑陌一字一頓地說， “我身邊從來就不缺少女人，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找刺激，這個你知道吧？只是想跟你以另外一種方式慢慢走完這輩子……不說了。”

“是我太貪心。”許桑陌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良久，她故作輕松地說，“算了吧，蘇明慷。”

他們隔得如此之遠，許桑陌看不清蘇明慷的樣子。想必蘇明慷也看不見許桑陌的表情，他看不見當許桑陌說出這句話時，淚水已從眼角滴落，涼涼地滑入她的脖子。

蘇明慷再度沉默了。他們倆就這樣，遙不可及地互望著，想要前進一步，卻完全沒有可能。

許桑陌默默掛上了電話。

生活不是永遠都有機會回頭。我們都沒有月光寶盒，又怎么能回到九年前重新再來呢？

九年，誰人又會一直站在原地呢？蘇明慷找了許桑陌很多年。第六年，蘇明慷了解到許桑陌嫁人了，依然什么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留下。兩年后，蘇明慷也娶妻了。

蘇明慷，我們是比一般人有緣，卻始終緣未及夫妻。即使重逢了又怎樣呢？縱然深愛又如何呢？出路又在哪里呢？陰差陽錯，不能回首，這就是我們宿命的結(jié)局。

秒速5厘米

一年后。康容路。拐角處一家不起眼陳舊的CD店里，沒有什么客人。蒙塵的木架，翻版的CD碟，述說著這一行業(yè)不可挽回的沒落。許桑陌在CD架前駐足了好久，她安靜地聽完了店里緩緩在播的《秒速5厘米》的主題曲，《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悠揚悲傷的音樂充斥著昏黃的小店。

一曲終，許桑陌在柜臺付款，買了那只蒙塵的CD，從后門走了出去。與此同時，蘇明慷推開前門的玻璃門走了進來。

蘇明慷與許桑陌沒有像故事里那樣相逢或者深情對望。這是一段每秒5厘米的告別之路。他們之間的距離，以秒速5厘米繼續(xù)拉長，蘇明慷與許桑陌，如動漫里的貴樹與明里，長成了天荒地老的陌路，永不交集。

窗外白雪紛飛，飄落的絲絲雪花，把九年的足跡，一點一點淹沒。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