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發現中國最早原始文字

浙江莊橋墳遺址發掘出迄今為止我國最早的原始文字，比甲骨文早近1000年，對文字史的研究意義重大。

中國最古老的文字是殷墟里的甲骨文嗎？這一觀點最近已被改寫：浙江平湖莊橋墳遺址考古發現，在出土器物上有大量刻畫符號。經有關專家論證，這是迄今為止在我國發現的最早的原始文字，比甲骨文早近1000年。這表明，大約距今5000年前，良渚文化時期的先民就開始使用文字，那時的華夏民族已進入文明時代。

跨越十年的重大發現

事實上，莊橋墳遺址考古早在10年前就已經啟動。

2003年5月20日，平湖市博物館響起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林埭鎮報告，該鎮群豐村在平整土地時，挖出了不少陶器和玉器……6月1日，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平湖市博物館聯合組成考古隊，進駐遺址現場，開始了長達15個月的搶救性發掘。一片廣闊的水稻田之下，5000多年前的良渚先民聚落由此被世人發現。這里隨之被命名為“莊橋墳遺址”。該遺址的發現轟動一時，被列為2004年中國考古十大新發現之一。但是，當時的考古報告并未提及刻畫符號。顯然，這些符號當時并沒有引起考古人員的注意。

2006年，考古隊對莊橋墳遺址進行二期發掘，再次發現了大量文物，并進行系統清理。“在清理過程中，我們看到很多陶器上有刻畫符號，但沒有引起我們的重視。”時任平湖市博物館副館長的楊根文記得，不久之后，由于人手緊缺，這次整理工作暫停。那些剛剛重見天日的陶器、玉器、石器，只好又回到庫房，等待歷史的大門再次開啟……

時光倏忽而過。兩塊莊橋墳遺址出土的石鉞，靜靜地在平湖市博物館的庫房里躺了近六年：在干涸泥漿的包裹下，它們仍是剛剛被發掘出來的模樣。2012年底的一天，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專家、平湖莊橋墳遺址考古領隊徐新民再次拿起殘破的石鉞，拂去塵土，在燈光的反射下，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那是一個字嗎？”出于多年的考古經驗，徐新民明顯感覺到，這上面的劃刻，不是簡單的符號，更像多個符號的組合。他根據劃刻的痕跡在紙上描下了這些符號，就看得很清楚，那些單個的符號很像一件件事物，比如旗幟、魚蟲等；還有連接在一起的6個符號比較簡單，每個符號的筆畫不超過5筆。兩個類似“人”字的符號，讓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這會不會是良渚先民使用的文字呢？”

徐新民認為，如果是普通劃痕的話，一般整個石鉞表面都會出現，而不會就集中在某個區域。另外，普通劃痕不會如此規整，一定是雜亂無章的。“最主要的是，這連在一起的6個符號，其中有3個是相同的，這明顯是表達某種意思的一句話。”他說，莊橋墳遺址出土的244件帶有符號的器物中，有20余件陶器上出現了2個（包括2個）以上的字符，有理由認為，這些原始文字已是較為成熟且初具系統的文字。據杭州良渚文化博物館去年統計，華東三省一市的博物館內的良渚文化館藏，帶有刻畫符號的藏品一共是585件，而平湖市博物館原藏40件加上莊橋墳新發現的244件，數量達到284件，占目前已發現的近一半。

“如果這真的是文字，那么它必將使中國文字史大大往前推進！”這一發現令徐新民欣喜異常。今年6月21日，他以《平湖莊橋墳遺址發現良渚文化原始文字》為題，寫了一篇論文發表在國內文博界最權威的《中國文物報》上，引起全國學術界的轟動。隨后，各主流媒體迅速跟進報道，更多考古學、古文字學方面的專家，開始將目光投向莊橋墳遺址。

考古專家現場論證

2013年7月6日，張忠培、李伯謙、曹錦炎等國內15位頂尖考古學者齊聚平湖，對這些刻畫符號進行現場考察論證。大家關注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這些符號能被稱作文字嗎？它們與甲骨文是否有延續性？

在國家文物局考古專家組成員、北京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張忠培看來，符號能否被稱為正式文字，關鍵因素之一是幾個字符放在一起能否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這是單獨的符號所不具備的。

國家夏商周斷代工程首席專家、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李伯謙將中國的原始文字分為初級、高級和成熟三個階段。他認為，莊橋墳遺址出土石鉞上出現的符號排列有序，重復出現，符合文字的一些特點，說它們是原始文字是沒錯的。而且從原始文字的發展階段來看，這些原始文字屬于初級向高級過渡的階段，通過這些原始文字可以折射出當時的一些社會風貌，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價值。“有些遺址也會出現原始文字，但有可能只停留在初級刻畫符號階段，以后就不再發展了。莊橋墳遺址新發現的原始文字令人興奮！”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原副所長、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常務副院長曹錦炎教授則認為，這些符號已經跳出了刻畫符號的思路，連續排列的符號表明了某種具體的語意。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主任劉釗說：“幾年前，余杭良渚古國的發現，讓人們看到了5000年前良渚先民較為發達的物質文明。根據歷史發展的規律，在物質文明上升到一定程度后，人們需要通過文字和語言來進一步地交流，因此原始文字的出現是符合當時社會背景條件的。而這些符號與語言中的一些詞可對應，但是不嚴密，具有跳躍性，排列比較混亂。”

專家們一致認定，這些符號是中國“原始文字”。那么，這些原始文字與甲骨文之間有關系嗎？

安徽大學人文學院副院長徐在國仔細觀察后發現，有幾個原始文字與甲骨文有相像之處，比如甲骨文中的“魚”“士”“死”“朱”，他提出，是不是能將兩者進行比較來研究？

曹錦炎也覺得這幾個原始文字與甲骨文很像，但差別還是很明顯，“很有可能是另外一路系統的文字，好比今天的方言，這些原始文字是一種部族文字、地域文字。”幾年前發現莊橋墳遺址的陶器上有大量刻劃符號的時候，曹錦炎就探討過這些符號與文字起源的關系：“良渚原始文字的另一層意義，是佐證了文字的多元化起源問題。這些原始文字即使不與甲骨文同一序列，它的出現也為我們研究非中原系統文字提供了新的內容。”

劉釗也是“文化多元說”的支持者：“一提到原始文字就想把它認作是甲骨文的‘祖先’，這不嚴謹。地域性的文字，或者是一個部族文字，都有可能出現。只是目前發現的量還偏少，需要發現更多類似的原始文字來進行深入研究。”

專家們表示，莊橋墳遺址的原始文字與甲骨文是否一脈相承還有待進一步考證。不過，即使這些原始文字與甲骨文不在同一文字序列，也不會降低此次發現的意義。曹錦炎認為，它依然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的最早的原始文字”，“這就給我們在文字研究領域開拓了新的方向，對文字史的研究意義重大。”

張忠培強調：“這些東西很寶貴，一定要保存好，以后可作為國家檔案來研究。我們這一輩研究不透的內容，讓下一代再接著研究。”□

（本文攝影：袁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