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不能愛

我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呢？這個問題似乎不用想。

我們同歲，一起上幼兒園，一起上小學，一起上初中。我記得我們5歲那年，我們兩個和另一個小朋友一起參加少兒知識競賽，得了第二名，除了縣里給的獎品，我們老師一高興還給一人買了一包點心。我記得小學四年級過六一兒童節，你穿著白襯衣、黑褲子和白球鞋說相聲，聽著大家被你逗得哈哈大笑，心里那種感覺，叫與有榮焉。這一切我都記得好清楚。

是什么時候開始，對彼此的感覺不一樣的呢？那是上了初中三年級吧，那個周末的上午，我們一直都在我家寫作業，后來到中午了，我家里人有事都沒回來，你也一直不走，我說，我們一起做飯吃吧！于是，兩個15歲的小孩像模像樣地做了一頓亂七八糟的飯，卻在頭對頭吃飯的時候，覺得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那一頓飯，沒有開玩笑，沒有大聲說話。從那以后，再見面都有心慌慌的感覺，也有點躲著對方。再后來，初三下學期，學習就緊張了，有一段時間，我的成績下降得厲害，所以，家里人對我管得比較嚴厲，所以我們不怎么一起玩了。

后來，我上了高中，你卻上了當地的醫專。有過書信來往，但是隨著我的學習越來越緊張而你的生活越來越精彩，我們幾乎沒有共同語言了。我上高三的時候，也就是你醫專要畢業的那年，你帶一個女孩回家，算是帶你的女朋友正式見家長。那時，正是我心無旁騖，備戰高考的時候，聽說你的事情，心里只是有過一剎那的惆悵，而后，又一頭扎在題海里。

那年的八月，可以說是我有生以來最輕松的一個月。收到了盼望已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不久之后，我就要到全國有名的醫學院去深造。為什么要選醫學院？是因為你也學醫嗎？我努力告訴自己不是，但潛意識里我是知道的，還是因為你。在大學的這五年里，我很少回家，回家也從沒有見過你，卻也能從其他同學那里陸續知道一些你的消息：在一個鄉鎮衛生院上班，和第一個女朋友分手，然后很快又和另一個女人結婚，再后來，居然和衛生院里的一個小護士傳出了緋聞。你的生活真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啊！而我，一直兢兢業業地學習，本不是內向的人，卻因為，少年時代，被朦朧的初戀辜負過，所以，我隱藏了自己的內心，也拒絕了一些想要靠近的情感。

我碩士研究生畢業。回家的時候見到你，你衣著隨便，牽一個小小女孩的手，成了一個很普通的已經做了父親的男人，但是眉目之間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神情：憂郁，仿佛有無盡的心事。我們只是站在路邊聊了幾句，都是你問我答：“終于上完學了？”“是啊！終于上完了。”“我們都有七年沒有見了”“是啊！你女兒都這么大了。”過了幾天，同學們組織了場聚會，飯局過半，我就成了主角，大家紛紛來和我干杯，一是慶祝我畢業，二是慶祝我馬上到省城的大醫院上班。剛剛畢業的我，哪里喝過那么多酒，還偏偏不會拒絕，于是就醉了，我那些愛開玩笑過頭的同學們，都笑鬧地說應該讓竹馬來送青梅，于是你就擔負起送我回家的任務。在路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因為酒精的緣故，久久地看著你，然后哭了，邊哭邊說，我喜歡過你，為什么我們沒有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們都沒有回家。第二天在賓館醒來，我都不敢去看清楚，你的眼神里是否有自責或內疚的成分。逃也似的回家了。

當天下午我就去省城的醫院報到。從那以后，不敢再與你聯系。我不怕出格的真情感，卻害怕你只是逢場作戲，配合我來一場對初戀的祭奠而已。你已有過不光彩的情史，雖然我無法忘記你，可是怕和你發展下去，只是自取其辱。

可是，歷史的走向，人生的走向，誰和誰會有交集，不是任何個人能把握的。又一次見到你，是在我們科主任的辦公室里，你正在與主任談業務。原來，你已離婚，辭職，只身來到省城的一家醫藥公司做銷售已半年，且業績豐厚。我們一起吃晚飯，聽你談起這些，不禁有些欷歔。席間，你借著紅酒的勁，抓住我的手，問我能不能重新開始。又補充道，不是重新開始而應該是全新的開始。彼時，我們那個科的主任正在追求我，他家境良好，且又是年輕的科主任，前途一片光明，我正考慮準備接受他的追求。所以這時我猶豫了，如果理智我應該選擇后者，可是前者，卻是我少女時代的一個朦朧的夢，還是我經歷過的第一個男人！

你似乎很會追女孩子。接送上下班，周末去游樂場，出差的時候也不忘快遞一束鮮花到辦公室，惹來別的女孩子一片羨慕之聲。我們很快走到了一起。家里人從勸告到訓斥到苦苦哀求，以及同學的警示，都被我拋到腦后，我毅然和你領了結婚證。雖然我知道，你有過復雜的情史，可是我寧愿相信，和我在一起，我會是你最終的歸宿。

初婚的日子很甜蜜。你有著豐厚的收入，我也有穩定的工作，從精神到物質上，我都生活得像個公主。雖然你經常出差，但是情意綿綿的電話和短信，卻讓我感覺我們不曾分開過。但是漸漸地，漸漸地，你出差的次數越來越多，電話和短信也少了。我慢慢想到了什么，雖然不愿相信，卻也開始想從你的衣服、行李里找一些蛛絲馬跡。我是個比較笨的女人，也可以說是被安逸的工作和生活寵得不再精明的女人，所以，我沒有發現你不忠的跡象，也聽信了你的安慰。

在你又出差的一個周末，我和幾個好朋友一起去郊區的一個農家樂飯莊，沒想到在那里看到了你，還有另一個年輕的女孩。回到家，面對我的歇斯底里，你先是狡辯，再后來似乎失去了耐心，說自己就是這樣子的，如果還想繼續過日子，就別管你，如果不想過了，就離婚，看誰怕誰。我看著你譏笑的嘴角，抓起手邊的一件瓷器，連想都沒想就砸了過去……你，因脖子上的大動脈破裂失血過多，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因過失殺人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我是愛你的，一直愛著你。但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們從同樣的環境中長大，對待感情的態度卻是如此不一樣。我始終認為，我沒有對不起你，即使我讓你失去了生命。我始終認為，我是值得你愛的。可是，我看不懂人心，看不清感情就像一張復雜的網，網住的，并不一定就是可口的愛情美味，也有可能是愛情毒藥。

我們，就是彼此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