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東北人,他早年考上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李樺是他的導師。他畢業(yè)后,分配到西安美術學院版畫系當教授。文革時,下放到乾縣師范學校當老師,職務下降了,他非常高興,因為乾縣有當?shù)仫L土人情及當?shù)氐耐敛迹娏撕芟矚g;乾縣還有民間剪紙以及有當?shù)匚幕^倡導而時興一時的農(nóng)民畫。
文革后,他從乾縣調(diào)到咸陽八廠子弟小學當美術老師,他又非常高興,因為他看到小孩子們寫的兒童字和兒童畫充滿童趣,他收集了不少,都是小塊小塊的碎薄紙。他也曾把這些展現(xiàn)給我看,現(xiàn)有另一薄紙使成圖形并使其具有由中心點而放射開的折皺痕。如一小菜碟,他一會放一個或兩三個童體字讓我看后再更換,一會兒放童畫單個的小雞或一朵很大的花讓我看,然后再換。他的表情像畢加索一樣,興奮地眼睛睜得很大,表情怪異又有點像達利。他也說“這都是天真至極才能如是寫畫,一長大有了凡心就寫也寫不好,畫也畫不了。這些才是真正的藝術,恐怕連馬蒂斯見了都要動心。所以,我來小學來對了。一次和他正在小學說話,房很小,有三位老師辦公,他的辦公桌就在門的一邊,他的椅子正對桌門,人要進進出出他就得起身移動一下椅子,他道:給學校辦了兒童畫展,用了不少圖釘,發(fā)票早給財務,經(jīng)費還未批下。好像美院也曾邀他回去,他卻覺得高層學府有些脫離地氣及民間,不如在民間能得大地滋養(yǎng),且更知人生辛勞,人生奮獻,人生知足而不在養(yǎng)尊處優(yōu),居高臨下,高來高去,空談空說,各成門戶,同道們反多戒心,講話注重方式方法。民間則比較隨便,總之,他有很多道理,說明他走到最下屬是最為值得。在咸陽似乎是如魚得水,藝術館的諸位君子,我都與他都常相交往,一見面都是暢談不已,他去西安,自去會見修軍恩師,匯報一時心得體會。
他老家負擔很重,他微薄的工資也需往回寄錢。他很愛國,早年就他家藏得民間刻版捐給國家。他從不與人議論國家大事,不談時政得失,不說人我是非,不傳人言碎語,沒有一絲得利害之心,沒有一絲分別離見之心,不說誰好誰壞,好像他就生活在萬般甜美之中,過神仙日子似的。他妻無工作,子還小,花錢事多,工資很低,是在從牙縫擠錢過日子的。他從不顯現(xiàn)一些窘困痕跡。一次我去,他說他有好東西招待我,他說乾縣掛面很有名,今日有幸,請我以嘗。他也常談養(yǎng)生法,談到微循環(huán)要暢通,他一直頭腦很清晰,常思考一般常人所未思考之事及理。
咸陽有位叫趙希太的人,常見面,但不知他是寫家還是畫家,咸陽有什么展覽他也常出現(xiàn)。臉胖,冬天耳朵上戴對花絨絨耳套防寒,苑英毅給他畫了一速寫很像,因外出辦展事又在火車上不停地復畫了許多張,每張后多或少之有些小的改動,畫的多了,就隔一段路從車窗拋出一張,這樣無目的玩著自覺地有而已。以后再未見到趙希太這個人,好像只出現(xiàn)過讓他畫速寫的唯一的一次,就是讓他畫出再從火車窗拋出去,他可能覺得戴耳套很有趣而已畫拋出去,畫像也不會凍著。他很懂字趣,畫趣、文趣、意趣。在咸陽,連上程征,梁澄清等成為老友一般隔幾日天見上面隨便說說話就覺得很舒坦。好像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就很好。他也給我說:現(xiàn)在寬松了,思想放活了,你畫石頭畫和漫畫也有指望了。我說你業(yè)務可以多畫些速寫搞創(chuàng)作,他說教小孩子們畫畫,傾我心力,希望能出幾個天才,把我又忙又累,這也是我唯一的指望。他的一生,只為別人著想,不為自己著想。
大家又聚在一起搞什么展覽。他也歡慶鼓舞地參與著,他當大家的面說了不少次“恩師健在,好友長生”,在對偶句式上他有思考出一對聯(lián)樣的吉祥語,人們也覺得很正常。誰知不久,一外地美術干部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倒在什么地方的一塊地上,馬上找周邊人把他送到醫(yī)院搶救。醫(yī)生說測不出什么病,想抽血化驗連一丁點兒都抽不出來。實際是死于營養(yǎng)不良癥。大家說他有什么心中的壓力沒法說出來,積郁成病,于是周邊人便有人喊著說,“你有什么,就大聲往出喊,你對什么不滿就大聲罵,不該全身無血又憋死自己!一時小范圍特別是美術方面范圍的人,感到不小震動。一位非常善良、非常愛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的這位人世間的莘莘學子,平白無故地英年早逝。
消息傳到西安美院、美協(xié)也引起不小震動,他的西安師父修軍大為震驚和悲傷,專程趕來咸陽,一時開起規(guī)模較大的追悼會,會上修軍奮力疾書“堂堂正正”四個大字的大幅悼詞懸于會場正中,我由于心中難過,沒去參加。
有人說:“下一個會不會輪到王炬”
有人說:“輪到會輪到但怎么不了他”
我也不知道以上的道理何至。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說就說到我,還說是好人肯定會在天堂,好人永遠活在大家心上,永世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