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與商人

形象地說，所謂商人，就是用錢來生更多更多錢的人；所謂文人，就是通過筆尖流出許許多多思想的人。

文人坐在家里，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自己和自己對話，靠筆靠紙靠深刻的思想寫天下；商人四處漂泊，風吹雨打，很是辛苦，靠闖蕩靠精明靠誠信打天下。

商人比文人有錢，文人比商人有文化；商人的錢多，文人的文章多；商人用稅金為國家作貢獻，文人用精神為人類作貢獻。

文人管喝酒叫品茗，商人管喝酒就叫喝酒；文人對商人稱自己是個碼字的，商人對文人稱自己是個摸魚的；文人把商人叫大款，商人把文人叫騷客；文人注重內心，商人注重外在；文人信奉讀者，商人信奉佛爺。

文人用思想來聚會，商人用排場來聚會；文人與商人聚會時談文化，文人和文人聚會時談錢；商人聚會有時也叫上幾個文人，讓文人做陪襯，以提升自己的檔次和身份——把自己粉飾得像個文人；為體現自己社交廣泛，某些個文人和文友們聚會時，也要叫上個把商人，且對文友們“拍”（拍馬屁）商人：“瞅瞅！瞅瞅！這就是我省廣大人民群眾皆知道的某某富翁。”

有些商人住別墅，美眉們向他靠攏。商人車也多：奔馳、寶馬、保時捷，林林總總——氣派！文人大多有些寒酸，筆下文章雖多，但換不來幾個子兒。文人住普普通通的居民樓，有一輛嘎吱作響、無論放在哪里，連賊都懶得下手的電動車。

商人用身體來旅游，想看啥就看啥，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北美、南美、非洲、歐洲……文人用心來旅游，想去多遠就去多遠，想寫個啥就寫個啥，高山、大海、平原、江河……

文人好書。家里堆滿了書，散落著書。書柜上是書，客廳里是書，廁所里是書，踱步時一不小心就會被書絆倒……書書書，書就是他的命。按他的話說，他的房不是給自己住的，卻是給書住的。他天天啃書，夜夜吃書。他很想有一間像樣的大書房，但捉襟見肘，米缸常不見滿，有時兩個月沒有稿費，連碼字時吸的煙都是賒來的。

商人的書房很顯赫。高高的書柜上的書整整齊齊，名目繁多。豪華本的，線裝本的，三十六計的，如何做人的……好像不擺上幾本書，就是個沒文化沒深度的商人了。商人書柜上的書，幾乎沒有一本被他翻動過，即便有幾本翻動過的，也是他藏在抽屜里的，如何調情、如何公關……

商人不是跑銀行，就是請吃飯，就是去KTV，就是替政客們安排美眉……哪有閑工夫看書？其實商人書柜上的書是擺給別人看的。這世界真怪，文人沒書房，商人有書房。文人的書房窄，商人的書房寬。沒書的人看書，有書的人不看書。

有些文人有些奇才，但他天天碼字也不是個事兒。因為要生活，便對文友們說：“哥兒幾個，咱不碼字了，咱得學著我的商人哥哥下海摸魚去。”這類文人以商養文，若干年后，上得岸來，雖只摸到幾條小魚，卻足夠讓他衣食無憂。于是他就瀟瀟灑灑地碼字，美美靜靜地作文，終究在文壇弄出一些響動，很令其他文友眼饞，便有些毫無商業細胞的文人開始效仿，筆一擱，書一撂，也去下海摸魚。撲騰幾下，魚沒摸到，卻摸到了泥巴，嗆了幾口渾水。這些文人一會兒碼字，一會兒摸魚，把自己弄得很是急躁，銀子沒掙到，書也沒寫出。既不是個文人，也不是個商人。

有些商人很樂意和文人交朋友。商人請文人吃飯，五星級，大包間，鮑魚、魚翅、驢鞭、名酒、名煙、小蜜……文人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贊：“夠檔次。”文人有時也回敬商人，但請吃的是夜市，民間小菜、特色名吃、北京二鍋頭。商人邊品茗邊夸贊：“咱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你這也有檔次。”文人狡猾地補充著對商人說：“我的飯是‘文飯’，故好吃、有檔次，是精神上的會餐。”商人用美酒佳肴去偷文人的思想，文人用深刻的思想讓商人拿贊助。

有些商人仰慕文人：“若咱既是個商人，又是個文人，那該多好，名利雙收。”有些文人羨慕商人：“若我既是個文人，又是個商人，那多帶勁。有了鈔票，心不慌，能沉下心來碼字。”有些商人是“傷人”，瞧不起文人，嫌其“窮酸”；有些文人是“蚊人”，反咬一口鄙視他的商人，說其“行尸走肉”。有些商人用長在心里的那張嘴，對面前傲氣十足的文人說：“你掙幾吊銀子讓我瞧瞧。”有些文人也拿長在心里面的那張嘴，對面前牛氣沖天的商人說：“你寫幾本書讓我瞅瞅。”

有些商人成就了宏偉巨業，卻覺得自己還很“貧窮”：“咱的錢雖說可以拉上一大卡車，能買下一條街，卻是個物質上的富翁，精神上的乞丐。”于是他也拿出筆來舞點文弄點墨，召集文人搞沙龍，自掏腰包辦詩刊，為文學事業做后盾，或者聘請某些文人當顧問，給自己的公司講幾堂課，給文人每月發幾個小錢，間接地養著文人，寵著文人，鼓動文人弄出好東西。

文人，商人，職業不同，價值觀不同，也各有各的所得，各有各的所失。你的得到是我的失去，你的失去是我的得到。我的富有是你的貧窮，你的富有是我的貧窮。文人要尊敬商人，商人要欣賞文人。文人不要擺出高傲的面孔來鄙視商人，商人不要用牛氣的口吻來作踐文人。

文人，商人，各有各的氣韻，各有各的價值。文人用精神扶貧，商人用錢扶貧。文人對社會的貢獻是精神上的，商人對國家的貢獻是物質上的。

（選自《法制博覽》2011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