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務檔案
任務執行:
Paul Conroy是一名來自英國的戰地攝影師。
任務內容:
Paul曾在世界上最危險的地區工作,還因此差點丟了性命。2012年,他在敘利亞被火箭彈擊中身受重傷,并在那次襲擊中失去了他的朋友兼同事Marie Colvin。他的新書《TheWire Marie Colvin's FinalAssignment》敘述了這次經歷。
任務裝備:
在敘利亞工作時,Paul攜帶的裝備有尼康D3X、24-70mm和70-200mm鏡頭、筆記本電腦、內存卡、電池,無線電指向標發射機和一部衛星電話。他說,剩下的空間是留給香煙的。
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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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攝影記者Paul Conroy和他的同事Marie Colvin被敘利亞火箭彈擊中,他活了下來,而她卻沒有,Paul向我們講述了他的故事。
在被火箭彈擊中之前的一瞬間,你腦海里在想些什么?你什么時候開始產生求生意識?
我意識到火箭彈來了,我能聽見汽笛和炮彈落在建筑附近的聲音。我們剛剛離開的建筑被炸毀了。我跑進那棟建筑里拿我的包,就在剛離開走廊的時候我被擊中了。就在這個時候,我腦海里在想:“我要拍下這一幕,因為這就是Homs市的居民們已經經歷了6個月的慘狀啊。”即使在火箭彈襲擊我們的房子時,我仍在彎腰撿我的相機。
之后我開始思考:“光線是否充足?拍下這一幕是否值得?”接著我取下自己的相機,但當我想摸摸我的腿的時候,手穿透了腿的位置,我摸空了。我記得當時在想:“噢媽的,我討厭進醫院!”我就這么想了10秒鐘,然后迅速回過神來,意識到需要綁上止血帶。我試著走了兩步,發現走得動,然后我伏在Marie旁邊,檢查了一下她是否已經遇難,很遺憾,她死了。同時,我們頭頂的無人機發現我在廢墟中挪動。在被拖進一個屋子之前,我在那里躺了大約15分鐘。之后我想:“我要拍下這一切。”當然,我的相機和其他一切東西都被毀了。然后我很快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是多么幸運。
你的新書《Under the Wire》里講述了完整的故事,寫這本書對你來說是否有益于治療心理上的創傷?
當朋友問我是否愿意跟一位找他幫忙的出版代理講講這段故事時,我離開敘利亞已經兩個星期了。當那位代理人來醫院和我交流時,因為嗎啡的藥物作用,我一直處在十分亢奮的狀態。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的狀態好得甚至可以寫部圣經了,于是我答應了他。
但當我開始寫這本書時,卻沒有辦法集中精力。我需要經歷13到14個手術,并需要大量輸血。所以在恢復期間,我暫時將寫書的事情擱置。之后我在附近的一間公寓里居住了大約3到4個月,因為我不能到離醫院太遠的地方。在治療過程中需要大量嗎啡,這會擾亂我的睡眠,我總是在凌晨4點醒來,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某一天,我決定開始寫書,最后連續寫了4個小時。我開始在腦海中回放在敘利亞的每分每秒,然后發現我在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讓Marie起死回生。我仿佛在與她對話、為她的笑話發笑。寫書一點也不令人沮喪。
在我的腦海中,Marie再次活了過來,而我在向世界講述自己與她共事的經歷。我寫作的狀態一直很好,直到要寫第10章時,我心里知道不得不再次讓她死去。于是找了許多不去寫這一章的借口。直到有一天,忽然在醒來后對自己說:“好吧,我今天要完成這件事。”
我記得自己在一天之內寫完了一整章。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凌晨4點鐘醒來,但沒有服用嗎啡,然后做完了我該做的事。我不想再躊躇不前,我知道自己必須把它寫完。從那時起,我知道最糟糕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你在皇家炮兵隊服役7年,當過軍人的經歷為你成為戰地攝影師做了多少準備?
當離開軍隊的時候,我是一個受過殺人訓練的人,當時的情形是,我心里覺得:“這真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但是幾年之后,在像利比亞這樣極端的地方工作時,受訓時的所有知識都涌現腦海。
我懂得交戰法則和鎖定目標的方法,我可以預料軍隊運作的方式,知道軍隊在用什么樣的武器以及它們的性能。現在,我對自己說:“感謝上帝,幸好我受過那樣的訓練。”
一旦戰地攝影師離開極端環境,回歸穩定的家庭生活,他們該如何應對這種轉變?
從家庭生活轉移到戰場,你很快就能跟上戰場的節奏。從你上飛機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開始做計劃。當你在戰場上的時候你的腦子會被各種沖突場面占滿。
此前你在那種非常緊張的環境下生活了很長時間,而你現在可以回家了,突然一切都變得很美好。之后每個人都會問你:“你過得怎樣?”你會回答什么?從此你可能會為收到一張電話賬單這種小事擔心,這顯得非常奇怪。這與在戰場上的生活差別太大了。
最困難的是,你需要把你之前所有經歷的事情都埋藏起來,并開始與不會預謀殺你的人們交往,回家意味著漫長的減壓時期。人們不明白你在那些極端的地區曾經有過的幾近野蠻的生活方式:你睡在地上,不能洗澡,并靠芝士三明治生活!
從敘利亞回來對我來說特別艱難,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當我踏進家門的時候,這段經歷帶來的沉重和失落感尤其強烈。
當你開始在戰地展開工作的時候,如何判斷誰可以信任?
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我在Beirut花了3個星期的時間進行聯絡工作。我們被推薦給了一個當地人,但是聯絡工作進展得很慢。對于進展緩慢我處之泰然,因為你知道正在接觸的都是對的人。
例如,當我們被引薦給一些指揮官時,我知道這些都是在為生存做斗爭的人。你還會遇到其他認為你瘋了的人。一般來說,他們會是你最信任的人,但你仍然要觀察人們的反應和意向。信任大多來自本能和直覺,你要基于人們與你的相處方式來做判斷。
你在敘利亞的經歷改變了你作為攝影師的什么想法?
我已經開始思考,自己作為一名藝術工作者能通過攝影這個媒介來做些什么以滿足自己的需求。但老實說,現在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它們對我來說不僅僅意味著照片,它們是一段人生故事。要在一張照片里講述一個故事,所需經歷的挑戰、所需克服的困難、所要花費的心血、努力以及精力都是巨大的。此時此刻,除了戰地攝影,對我來說沒有其他的攝影形式能做到這點。
我的照片和Marie的文字有它們自己的生命,因此現在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缺少了些什么。我希望我的腿能夠健壯得足以返回戰地,因為我不想讓同伴和翻譯冒不得不停下來等我的風險。除非百分百肯定我不會危及任何人,否則我不會再次回到沙場。
記者是否總是遭到如此肆無忌憚的襲擊?還是說比起從前,這樣的行為正變得越來越常見?
在過去的時代,你可以把“TV”這個詞用膠帶黏在車上(用來表示這是新聞采訪車輛)并且確信沒有人會傷害你。但現在情況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這樣做就好比在你的車上裝了一個靶子。
我在巴爾干半島開始我的行程,在那里你需要穿越前線,偷偷塞給士兵200根煙并想方設法說服他們讓你隨意進出。在這一地區的沖突中,泄露身份只會自找麻煩。
記者現在是戰爭的一部分,他們面臨許多新的風險。例如,當你傳送照片的時候你會暴露自己的位置,你需要避開無人機的射殺。
編輯:真小灰 鐘茵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