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后的旅行

宋蕾

有人說：“人生要么旅行，要么讀書，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要在路上。”明朝大旅行家徐霞客的旅行似乎是他的人生使命，但他不為游山玩水，只為尋找真相。

滇西之行 意義非凡

徐霞客，字弘祖，別號霞客，江蘇江陰人，生于明萬歷十四年（1586年），卒于崇禎十四年（1641年）。徐霞客是個孝子，雖早有旅行的宏愿，但尊“父母在，不遠游”的古訓，年輕時并未真正遠行。父母亡故后，他便開始計劃自己的遠游。明崇禎九年（1636年），徐霞客經(jīng)過縝密的安排，開始了他的西南之行。

在這次旅行中，他最遠到達西南邊陲一帶。1639年，他來到祖國的西南端——騰越州（今騰沖），這是他人生旅行的最后一站，也是他游歷最遠的一站。這次旅行意義非凡， 他以一個成熟的地理學家的姿態(tài)、一個嚴謹?shù)牡刭|(zhì)科學家的筆觸以及一個真正的旅行達人的心境，將這次旅行完整記錄在他的《徐霞客游記》中，至今這本旅行筆記仍是研究滇西地理地貌的重要參考資料。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由這次旅行而寫成的《滇游日記》占了整部《徐霞客游記》篇幅的40%以上。《滇游日記九》（在乾隆刻本為第八冊下）及《滇游日記十》（在乾隆刻本為第九冊上）詳細記錄了他自崇禎十二年（1639年）四月初十日離開永昌府（今保山）西行，渡過怒江，翻越高黎貢山，于十三日來到騰越州的整個過程。此外，書中還記載了他在騰越州以南考察地熱資源、 向北考察火山群的情況，書中還有大量描述當?shù)丶小⑸贁?shù)民族等人文環(huán)境的實錄。

徐霞客在這一階段的游記極具科學價值，他嚴格按照日期記述，對于騰越州的山川水文做了極其詳盡且近似科學的描述，不僅描繪了當?shù)鬲毺氐牡乩淼孛玻疫€對當?shù)氐纳酱ǖ孛病⒔幼邉葸M行探究，這次旅行對滇西的地理貢獻不可磨滅。

山系考辯 水系正源

在徐霞客的旅行筆記中，他始終遵循的原則是真實性與科學性的統(tǒng)一。這次旅行中他首先對滇西的山系進行了宏觀的描述并大膽指出高黎貢山與昆侖山一脈相承。

徐霞客認為，當?shù)赝寥藢⒏呃柝暽椒鉃椤拔髟馈辈皇菦]有道理的，因為它就是昆侖山脈的南支，從而為滇西的高山找到了真正的主脈。

經(jīng)過前期旅行的積累，徐霞客還發(fā)現(xiàn)當時的圖經(jīng)典籍中多有錯誤記載，原因就在于那些作者并未親身實際考察過所記述的江河源頭，他們大都只是因襲前人的記載而已。因此，他對當時的圖經(jīng)典籍提出大膽的質(zhì)疑。他曾說：“昔人志星官輿地，多以承襲附會，即江、河二經(jīng)，山脈三條，自記載來，俱囿于中國一方，未測浩衍。”在這次滇西之行中，徐霞客做到了親臨其地，捋清了龍川江、大盈江、瀾滄江、潞江的源流，甚至糾正了《明統(tǒng)志》中有關(guān)記載的混亂和錯誤。在實地考察的基礎(chǔ)上，他得出結(jié)論：怒江與瀾滄江雖一山之隔，卻是兩個獨流入海的水系；大盈江與龍川江兩江匯合入大金沙江，即今天的伊洛瓦底江，流入緬甸。

火山考察 地熱探秘

騰越州被譽為“一座地質(zhì)博物館”，據(jù)初步統(tǒng)計，其境內(nèi)的沸泉、熱泉、噴泉多達79處，火山也有97座之多，分布面積達1000平方千米，幾乎騰越州所有的山都是火山。徐霞客在300多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他用“其山乃中起之泡也”，“上起兩峰而中坳，遙望之狀如馬鞍”等語句來描寫他所見到的火山樣貌。時至今日，那里的各式火山仍然被稱作“馬鞍山、鐵鍋口、團山、覆鍋山”等等，可以顧其名思其義。

據(jù)科學考證，這些樣式主要與火山的噴發(fā)形式有關(guān)。雖然徐霞客對火山的地質(zhì)成因不了解，但他對火山口、火山錐南北坡地地貌形態(tài)差異的描述都是真實準確的。難能可貴的是，他對于火山地貌不僅有描述，而且還有分析。他是這樣描寫火山石的：“山頂之石，色赭赤而質(zhì)輕浮，狀如蜂房，為浮沫結(jié)成者，雖大至合抱，而兩指可攜，然其質(zhì)仍堅，真劫灰之馀也。”他將火山石的顏色、質(zhì)量、樣態(tài)、大小、輕重都科學地展現(xiàn)了出來。他記載的明萬歷年間打鷹山火山爆發(fā)的情形為我們認識騰越州火山群提供了寶貴的依據(jù)：“土人言，三十年前（萬歷三十七年，即1609年），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無隙，中有龍?zhí)端模钅軠y，足聲至則涌波而起，人莫敢近；后有牧羊人，一雷而震斃羊五六百及牧者數(shù)人，連日夜火，大樹深篁，燎無孑遺。”這可以說是對火山地貌最早的描述。

徐霞客還在騰越州南郊重點考察了硫磺塘、熱水塘等處的溫泉和熱泉。30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對于“大滾鍋的沸泉”“蛤蟆嘴的噴泉”等地質(zhì)奇觀的描述還在沿用他的文字：“一池大四五畝，中洼如釜，水貯于中，止及其半，其色渾白，從下沸騰，作滾涌之狀，而勢更厲；沸泡大如彈丸，百枚齊躍而有聲， 其中高且尺余，亦異觀也。”蛤蟆嘴的噴泉其實是一種間歇性沸泉，是火山活動在地面的表現(xiàn)。雖然當時徐霞客并不能采用科學的儀器對于沸泉進行進一步的考察，但從他的文字中可以看到他對沸泉的描寫是科學而且準確的。“水與氣”噴出，好像“爐槖鼓風煽焰于下”，噴水一會兒沸躍，一會兒停歇，就是間歇性沸泉的地理特征。徐霞客不滿足于表象的觀察，還敢于望險而驅(qū)，深入其中探究原因。

科學貢獻 超越時代

徐霞客在騰越州的39天里，對當?shù)氐纳酱ㄋ摹⒒鹕胶偷責嶙龀隽司哂谐綍r代意義的全面考察，難能可貴的是，他還將這次考察以日記體的形式為后人留下了極其珍貴的科學文獻，堪稱“旅行及科學考察的先驅(qū)”。

清代修纂的《騰越廳志》卷十三載：“霞客在騰，凡山川一拳一石，纖細考之，歷歷不爽。”徐霞客對火山口、火山錐南北坡地地貌形態(tài)差異的描述都是真實準確的，比19世紀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考察火山地貌要早220余年。1978～1980年間，中國科學院遙感所對騰沖地區(qū)進行了航空遙感試驗，對騰沖的自然資源和自然環(huán)境進行了比較系統(tǒng)的調(diào)查研究，對徐霞客考察騰越州、怒江一帶的記述進行分析研究的結(jié)論是：“300多年前的記述，竟是這樣確切、這樣的樸實，經(jīng)得起歷史的考驗，不能不嘆為觀止。”

滇西南瘴氣嚴重，徐霞客終因“頭面四肢俱發(fā)疹塊”“兩足俱廢”，于崇禎十三年（1640年）正月，被麗江土司派滑桿護送，后乘船經(jīng)湖南、湖北返回家鄉(xiāng)。第二年，徐霞客便溘然長逝。他的人生因旅行而與眾不同，也因他大膽選擇了滇西邊陲而變得不可磨滅。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