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信息經濟學會理事長楊培芳最近提出“信息經濟是復雜經濟”的命題,在內部討論中引起熱烈反響。楊老師說:“當今許多社會弊病,在很大程度上恰恰是由于人們試圖用簡單化的方法,去處理復雜問題所致。”指出的時弊所在,很有現實意義。我認為“信息經濟是復雜經濟”這一命題具有劃時代意義。下面從定性和定量兩個方面,對這個命題做一點引申。
定性分析:復雜經濟即范圍經濟
5月11日。在杭州進行的“復雜視野中的中國特色信息化道路”專題研討會上,我提出一個觀點,認為“工業化和信息化的關系歸結起來就是簡單性和復雜性的關系”。“所謂簡單性與復雜性,就是機械系統和生物系統的區別。生物系統無論多么簡單也是復雜系統,但是機械系統無論多么復雜,最后都是簡單系統,當然是非常復雜的簡單系統。”我認為這是一個帶有根本性的問題。今天在釣魚臺國賓館開會見到楊老師,我還說,所謂帶有根本性,我認為就是涉及范式轉移。
在范式轉移這個問題上,我提出“非常贊成陳平老師說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是問題的源頭。”結合“信息經濟是復雜經濟”這一命題,我提出一個復合的命題:復雜經濟即范圍經濟。當然,這個命題的對偶命題就是:規模經濟是簡單經濟。以下解釋一下。
首先,復雜經濟有特定含義,不是指復雜的經濟,而是指復雜系統的經濟,它同生物系統的經濟是一個意思。簡單經濟也不是指簡單的經濟,而是指簡單系統的經濟,它同機械系統的經濟同義。
其次,復雜經濟的第二層意思,是指復雜性經濟,相對于復雜性不經濟。我認為它同范圍經濟與范圍不經濟,表達的是同一內容。相應的,簡單經濟是指同質性經濟,相對于同質性不經濟,它與規模經濟與規模不經濟,表達的是同一內容。
需要說明,如果僅是從現象上講,工業經濟與信息經濟,都同時可以具有規模經濟或范圍經濟的特征。但是從范式上講,工業經濟主要是規模經濟,信息經濟主要是范圍經濟,二者有本質區別。工業化與信息化兩化融合,從生產方式上講,是規模經濟且范圍經濟(如長尾曲線顯示的情況),是在相互吸收對方所長。
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的本質區別,正在于復雜經濟與簡單經濟的區別。規模經濟說的是同質性經濟,在經驗上通常還與異質性不經濟相聯系,例如說中國制造“經濟”;范圍經濟說的是異質性經濟,在經驗上常常與同質性不經濟相聯系,例如說中國制造“不經濟”。歷史上的農業經濟雖然也常常是范圍經濟的,但與信息經濟的區別在于,信息經濟意義上的范圍經濟,同時也可以是規模經濟的(即以工業化為基礎,實現了充分的社會化);而農業經濟意義上的范圍經濟,總是伴隨規模不經濟(而小生產“經濟”,是個性化定制的小農經濟)。
范圍經濟與復雜性、生態性有內在關聯。范圍經濟表面在說多產品生產的經濟性,實際上揭示了工業化的一個反例:系統越復雜,成本可能相對越低。安筱鵬說的“產品服務系統越復雜成本弱增性越強”就是一例。所謂范圍經濟不經濟,都是指在均衡水平上,增加復雜性,到底成本合不合算。同一個廠家同時生產多個品種的產品,當然增加了生產的復雜性,只有比簡單性條件下,成本更低,才能說范圍“經濟”,否則就只能說范圍“不經濟”。
簡單系統表現為系統越復雜,成本越高(范圍不經濟)。為此,工業組織只有通過讓中介復雜化(如科層化)來降低協調成本。復雜系統表現為系統越復雜(越多樣化、個性化、小型化),成本相對越低(即范圍經濟)。信息化為此表現出生態的特征,使產銷中間環節簡化,實現人單合一。
從“信息經濟是復雜經濟”這個角度看,我認為,后工業、第三次工業革命等說法一般說說可以,但嚴格究起來,有混淆本質之嫌。我聽起來總覺得像一個地主在向資本家解釋什么叫工業化,認為工業化就是后農業化,工業革命的本質就是第X次農業革命。好比說牛就是一匹黑色的馬。相當于說一個東西就是它所不是的那個東西。
信息經濟是復雜經濟這個說法,把電子商務中那個“商務”的本質抓住了。以往過多從信息這個中介去定義,有偏“電子”之嫌。而后工業、第三次工業革命等說法。又有混淆兩類不同性質的商務的經濟性的問題。
復雜經濟區別于“非常非常復雜的”簡單系統。“非常非常復雜的”的簡單系統指后期的工業化,雖然層級眾多上是“復雜的”,卻不是扁平化的;雖然決策上是“復雜的”,卻是中央控制的;雖然個體可以是靈敏、智慧,看似“復雜的”,但整個機體是不適應復雜生態的(因為越復雜相對成本越高,稅更高,更貪腐)……等等。還有“非常非常簡單的”復雜系統,如單細胞生物,它的復雜性表現在是自組織、自協調、自驅動的。
定量分析:復雜性指標測度與復雜性的經濟性計量
1、問題所在
簡單經濟在范式上的一個根本標志,就是同質性假定。同質性的經濟,本質上就是簡單經濟。規模經濟,是報酬遞增情況下的簡單經濟;新古典經濟,則是報酬不變或報酬遞減情況下的簡單經濟。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定量分析方法不同。規模經濟因為假定了品種為一(即產品同質),主要是以數量范式為參照系量化;范圍經濟因為假定了品種大于一(即產品異質),需要以品種范式為參照系量化,而后者目前還沒有現成的成熟指標與成熟計量方法。
正如布魯克模型顯示的,索洛悖論之所以無法顯示信息技術投入的產出,是因為它先驗地設定了所有產出一定是同質的;在方法上沒有設置反映差異化、多樣化的量化指標,因此只能測出信息技術投入在不改變生產方式(單一品種大規模生產)條件下的產出,而測不出8改變生產方式(小批量多品種)之后的產出。一句話,索洛悖論根本就沒有設置測度復雜經濟的計量維度。好比在疑惑:牛到底生了一匹什么樣的馬?
傳統方法沒有測度復雜性的指標,因此無法顯現生態化的價值。同質化假定,就像陳平教授講的,相當于說所有產品一樣,因此只是簡單系統。
2、測度復雜的兩種方法:技術計量與經濟計量
技術計量相當于效用函數和生產函數類型的計量;而經濟計量是指需求函數和成本函數水平的計量,前者不必聯系于價格,后者要考慮價格。二者的差別在于是否把復雜性與投入產出(如成本與利潤)結合起來。
1)對復雜性的技術計量。宋華嶺《復雜性測度理論、方法與實證研究》一書歸納了六類技術計量指標,第一類是信息類,如費系爾信息、儲存信息指標;第二類是熵類,如Renyi熵、計量熵指標;第三類是描述長度或距離類,如自描述代碼長度、最小描述長度指標;第四類是容量類,如拓撲機器容量指標;第五類是深度類,如熱力學深度指標;第六類是復雜性類。如Lempel-Ziv復雜性、隨機復雜性等指標。這類指標優點突出,缺點也明顯。缺點是測出來的東西更加適合物理學、生物學等自然科學研究,而不適合經濟學研究。
2)對復雜性的經濟計量。經濟計量可以分兩個大類,第一類是經驗性實證指標,國外文獻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采用品牌、廣告等具有差異化、多樣性特征的指標進行經驗性分析,這方面的論文不下幾十篇。威爾遜、佩魯馬爾《向復雜性成本宣戰》一書則系統地建立了聯系成本計算復雜性的經濟計量體系。二是尋址學派理論,源自張伯侖的銷售成本理論,用空間距離指標代表復雜性(以區別于同質完全競爭),常用于空間經濟學、國際貿易理論。第二類是理論經濟學指標,所要求條件要嚴格許多。第一要求指標具有范式的意義(必須是獨立數軸),而不能只是經驗性的(例如只是數量軸上的某類具體產品),目的是使復雜性可以內生進入均衡分析;第二要求指標具有抽象性,否則在計量時就會出現大量不同的成本曲線與需求曲線的問題,無法實際計算,典型的方法是代表性消費者模型中的CES模型(不變替代彈性模型)方法,例如D-S模型內生品種的數學方法。
我力主在理論經濟學中采用品種這一指標測度復雜性。在5月11日的會上,我提出,品種,就是刻度復雜性的單位,是經濟學的單位,復雜性系統的特征和復雜的簡單系統主要的區別,就是它的異質性非常強,它的質的區別非常強,這個可以用品種來衡量。建立品種的均衡理論可以解決復雜系統在經濟學中計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