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那年的夏天,我對大人的厭惡感上升到了極致,與父母的矛盾一再擴大,像個火藥桶,一點就爆。原因很簡單,他們希望我做一個學習優秀的孩子,我卻對所有事情都感興趣,唯獨討厭書本。
初二的期末考試成績出來后,父親暴跳如雷,40多分的數學成績讓他幾乎覺得世界末日已經降臨。注視著他氣得青綠的臉,我淡淡地說:“其實,這40多分里面還有20多分是我抄同學的。”他騰地跳起,抓起身旁的椅子朝我惡狠狠地摔過來,我奪門而逃。
我住到了同學大明家,發誓不再回去。大明的家人都在外面打工,沒人管我們,我喜歡這里的無限自由。我們決定出去打工養活自己。因為我們還小,沒有人愿意用我們。正當我們失望的時候,有個勞務公司同意用我們。我一聽,立刻興奮起來,對父母的不屑又加重了幾分。
第二天,我們來到勞務公司,當我們來到干活的地方時,立刻被那種辛苦嚇得幾乎暈倒。40度的高溫,太陽暴曬,站在火辣辣的水泥坪里。我們的任務是從大卡車上把沉甸甸的鋼材背到倉庫去。大明一看這架勢,就猶豫著對我說:“這也太苦了,要累死人的。要不,要不我們不做了吧。”其實我的腿也開始打軟,但是一想到父親那兇神惡煞的嘴臉,我咬咬牙還是決定堅持下來。大明一個人走了。
大明剛走,就有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過來吆喝說:“小孩,你做不做?做就開始了。”
我老老實實地站過去,賭氣似的把鋼材放到肩上,頓時,我感覺到肩膀火辣辣地痛。漢子在后面喊:“你肩膀再往鋼筋頭那邊移一些,再移一點,移到最前端,可別想占我便宜!”我咬著牙照他說的做,心里想:又一個可惡的大人!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粗魯地說:“不好好讀書,以為錢從天上掉下來的?”我哪還有力氣跟他爭論,死咬著牙踉踉蹌蹌地抬著鋼材往前面走。
“啪”,把鋼材丟到指定的地方,我回頭看他,見他幾乎背到鋼材的正中間了,按他剛才的說法,我承受的重量比他可重多了。“真是可惡!”我心想。
我至今想起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天是怎么熬過來的,反正到收工時,我的全身上下全被汗水浸濕,肩膀痛得沒辦法形容。臉被太陽暴烤得像噴了一層層的辣椒水,辣痛難忍。
回到大明家,躺在床上,我渾身痛得忍不住一陣接一陣地慘叫。
第二天,我倔強地又去了鋼材站,和我搭檔的換了一個人,高瘦的個子,黑炭似的臉,我問:“昨天那人怎么不來了,便宜占足了?”他沒好氣:“他昨天中暑了,要休息幾天。”我故意站到鋼材中間一點,幾乎如出一轍,他大聲喝到:“抬最前端,想占我便宜?”我移到最前端,嘀咕:“又一個可惡的大人!”
第三天,我的搭檔又換了,也是黑炭似的一個人,我們還是昨天那樣的對話。
就這樣延續了20多天,和我搭檔的人總是在不停地換,但是他們說的那句話卻從來沒有換過:“抬最前端!”這天,我決定不再妥協。當新的搭檔再次說出“抬最前端”時,我站在鋼筋中間,肩往上一挺就準備走,可是,我發現,我根本走不動,鋼筋明顯重了好多。我一點點往前面移,直到最前端,肩上的重量隨著我的移動也一點點減輕。那一刻,我才明白,這些“可惡”的大人,他們“欺騙”了我!原來不是越往中間越輕,而是越往兩端越輕,他們經驗豐富,都知道這個道理,自己選擇了承受絕大部分的重量,考慮到我的自尊,用“可惡”的方式保護了我尚在發育的身體。難怪他們每個人都只能堅持一天,肩上所承實在太重。
那天傍晚我去財務領了工資,請我的搭檔們喝冰啤,他們嘲笑我不讀書,那么簡單的力學知識都不知道,被只有小學文化的他們“欺騙”。后來他們告訴我,其實是我爸去找過他們,求他們照顧我。
天下的老爸,有著同樣的心。不,應該是天下的大人,有著同樣的心——愛護你,希望你好,孩子!
我從此努力學習,積極上進,因為,我不能辜負這些“可惡”的大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