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心靈

假如你曾在《SLAM》雜志上讀到過這篇文章，那么你會知道大約有82.3%的可能我們曾再也看不到大衛·里弗斯在籃球場打球了。很久之前，被人發現時生命垂危的里弗斯正倒在印第安那州的一片麥田中，脈息微弱，幾乎要被黑白無常索命而去。我們差點像談及倫·拜亞斯和馬里克·西利一樣提到他，這種口吻總是暗藏著生命早逝的無奈和希望破滅的失望。對于那些離世的、尤其是英年早逝的球員我們總是這般憂傷，但是真正讓我們心痛的是他們的潛力再也無法兌現，他們可能創造的業績頓時化為一縷青煙。1986年8月24日清晨時分，里弗斯正將邁向職業生涯巔峰時突然聽到了來自地獄的敲門聲。一般來說在遇到類似事件后，受害者的回憶中一般都會充斥著“模糊”和“朦朧”之類的字眼，但是這位當時身為圣母大學明星控衛的描述卻與此大相徑庭。這次事情給他的創傷直到今天都一如事發當日般清晰可見，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傷口帶來的創傷甚至比事發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種傷痛將伴隨他終身，無法得到治愈。“我當時就靠著我的雙手來讓自己保持活下去的勇氣。”他說道，“毫不夸張，我當時就是在用我的手……”

1在諸如阿倫·艾弗森、斯蒂芬·馬布里或者當今的克里斯·保羅這樣的超級巨星橫空出世，引領了速度飛快、投籃第一的小個控衛的新潮流時，里弗斯早在80年代就已經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代表人物了——多么超前。他來自新澤西州的第二大城市澤西市，身高盡管只有1.83米，但他在球場上攻擊力極強。1986年時，他是大學中最能引爆全場的球員之一。當時只有大二的他平均每場能有16.7分和4.9次助攻的表現，帶著一所不以籃球出名的學校以23勝6負的成績闖進了NCAA正賽。他的臉印在《Inside Sports》的大學籃球隊前瞻的封面上顯得非常優雅，而他也開辟了一個新的天地：身材矮小但投籃精準的控衛，既能得分還能合理地分配球權，關鍵時刻冷靜。“大衛·里弗斯可以竭盡全力發揮。”作為和他一樣來自新澤西的同伴，在俄亥俄州立大放異彩的托尼·坎貝爾這么說道，“他可能算是這個國家中最出色的球員中的一員，幾乎沒人能阻擋他得分。”

然后……在一個悶熱、潮濕、黑暗的晚上，里弗斯和剛剛從圣母大學畢業并被湖人在第一輪挑中的肯尼·巴羅結束了他們在Port-A-Pit燒烤公司的工作，從印第安那的埃克哈特準備返回自己的住所。這家公司為該大學校隊提供暑假實習的工作，正當他們從城市郊區開往市區的路上時，在雙車道的30號高速公路上為了避讓一輛迎面而來的汽車，巴羅向右邊急打方向，但是他和里弗斯所乘的雪佛蘭還是沖下馬路，飛在空中后，砰地一聲撞到了路基上，車輛在經過多次翻滾后，最終停在了距離道路約30米的地方。當時里弗斯并沒有系安全帶，因此在翻滾的過程中，他被拋出了車外，摔在了距車6米開外的一片玉米地中。他的胃被擋風玻璃的碎片割出了一道近40公分的口子，因此連內臟都露了出來。

“我的身子骨真的是難以置信的硬朗。”里弗斯這么回憶道，“真的是太硬了，那時候我一點痛苦的感覺都沒有。當肯尼找到我時，我和他談話的感覺和我現在講話是一模一樣的。我那時已經知道我的肚子被劃了一道很長的口子，從身體的這邊到另一邊，我也知道我的手正托著我的內臟，我只是試著把這個口子給堵住。”他的同伴巴羅只是腿上有一點輕微的割傷，看到像個血葫蘆一樣的里弗斯后，趕緊用襯衫裹住他血跡斑斑的身子，接著便沖進鄰近的屋子中打電話求救。而那時的里弗斯只是一個人坐在那里等待著，在這漫長的20分鐘里，他思考了人生、死亡和人生變幻的無常。“我從不畏懼死亡。”他說道，“我從沒被這個想法搞得心煩意亂。我那時心里很平靜，惟一的遺憾只是不能和某些人致以最后的告別。除此之外，我已了無牽掛。”

而這篇文章能寫到這里，那就意味著里弗斯活了下來，是的，艱難地活了下來。碎片造成的切口距離他的心臟僅7公分之遙，而他流掉的血有1.7升之多，超過了人體內血液總量的三分之一。“我問了醫生我得縫多少針。”里弗斯回憶道，“他們告訴我具體數字他們也數不清了。”當載著里弗斯的救護車駛入了埃克哈特綜合醫院時，他的大學教練蒂格·菲爾普斯聯系了他的家人。圣母大學的體育信息副主任約翰·海斯勒在第二天起草了這樣一份聲明：“大衛（里弗斯）的傷口有一英尺長，醫生表示他的重要器官沒有受損已屬萬幸。根據醫生的反饋，這個傷口剛好偏離了他所有重要的內臟器官，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都是如此。當他們第一次看到他時，情況真的非常糟。進行搶救時，他的內臟就真的就放在手術臺上，但萬幸的是，他最后的診斷結果只是受到了一次嚴重的組織挫傷。盡管如此，他們從體內中清理出很多碎石、雜草和灰塵。”

2這真是一個奇跡，里弗斯只在醫院住了八天（一般來說最少要住一個月），接著便開始了一段嚴酷的康復訓練、包括游泳、自行車、跑步——當然不會包括籃球訓練。有人覺得他再也回不到巔峰狀態，在受過如此大的外傷后，他的速度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快，連接近當時的水平都很難辦到，但當時那些懷疑里弗斯的人其實都不懂他為此立下的信念。

里弗斯出生于澤西城中的馬里昂花園住宅區，那里犯罪猖獗，而他只是威利·約瑟夫和瑪米·里弗斯夫婦15個孩子中的一個。母親瑪米在澤西城的Turnpike旅店中當服務員，而父親威利在照明電器廠工作。里弗斯幼年時便和自己的伙伴一起混，但到9歲時，當他的其中一個哥哥小威利被人捅死后，他頓時被殘酷的現實所擊醒。不到兩個月后，他的另一個兄弟小約瑟夫死于一場交通事故。“我們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感悟到我們之間的生活根本不相同，我們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這就是我悟到這一切的時刻。”里弗斯說道。

于是，逐漸適應了一段“改邪歸正”的日子后，里弗斯在初三畢業之后選擇了圣安東尼高中，這是一所傳說中的天主教學校，而不是澤西城中那些犯罪猖獗的學校，這所學校的籃球隊教練正是名人堂傳奇教練鮑勃·赫爾利。里弗斯為了付學費曾從事過各種職業，從在教堂拖地到在華爾街當推銷員。在高中里他當了三年的首發控衛，帶領球隊的戰績是75勝10負，兩次拿下州冠軍。“大衛雖然是個苦孩子，但他能明辨是非。”赫爾利在一次接受《體育畫報》采訪時這么說道，“他可能會有物質上的需求，但他從來不苛求家中給他帶來的愛，這個孩子的人品和工作態度都非常好。”

里弗斯在高中畢業時得到許多大學的青睞，但最后基于學術和上場機會的考慮，他最后選擇了圣母大學。他的選擇一開始讓人非常訝異，因為他從來沒有離家如此之久，而且這個學校占主體的天主教白人也搞不懂為什么一個帶著澤西口音的黑人來到他們學校干什么。之后他自然而然地進了校隊，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很喜歡成為球隊中的一員。”里弗斯說道，“我們一起為我們的成績奮斗，球員間關系融洽，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十分特殊。”

1988年6月28日，帶著場均22.0分、4.1個籃板和5.6次助攻的里弗斯翻出了他最好的黑色正裝，穿上它前往紐約參加NBA的選秀。這距離他與死亡的親密接觸已經過了將近兩年，而他和噩夢發生之前別無二致。作為大四畢業生，他在圣母大學四年的場均數據是17.4分、3.3個籃板和5.0次助攻，而且每場比賽基本都有兩三個不同的NBA球探關注著他。他被球隊挑中已不是問題，問題只是在第幾順位。隨著選秀大會的進行，里弗斯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他知道堪薩斯大學的明星丹尼·曼寧將是狀元首選，知道里克·施密茨（第2位）和米奇·里奇蒙（第5位）的名字會早早地被叫到，但是怎么會有杰夫·格雷爾（第13位）？埃里克·萊克納（第17位）？蘭多夫·基斯（第22位）？當選秀大會進入到第三個小時，整個會場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圣約翰大學的謝爾頓·瓊斯——他可能一開始就不屬于這里。“說實話，我真的很失望。”里弗斯回憶道。最后，在第一輪最后一個順位，湖人在25位挑下了他，當時的球隊總經理杰里·韋斯特這么說道：“我們很喜歡大衛（里弗斯），雖然身材不大，但是能力很強，還有顆大心臟。”

3在很多人的敘述中（包括里弗斯自己），里弗斯在湖人的夏季聯賽中大殺四方，在賽季開始時成為了球隊中突出的訓練營球員之一。當時球隊的前鋒米卡爾·湯普森說道：“他時刻專注，技術也非常好。”但當時的主教練帕特·萊利堅持使用比較少的人輪換，而隊中已經有三名后衛（“魔術師”約翰遜、拜倫·斯科特、邁克爾·庫珀）占據了出場時間，因此賽季一結束，里弗斯便被第一年進入聯盟的森林狼挑中。當被森林狼解約時，他又被快艇簽下，在NBA中打了兩個默默無聞的賽季，隨后便消失于聯盟的人海中。

但是他的職業生涯并沒有這般結束，甚至這一切只算開始。里弗斯在CBA（美國籃球協會）混跡一段時間后，便開始了他漫長的海外漂泊之旅，歷時十多年，收獲頗豐。1994年和1995年，他統治了法國聯賽，拿下了冠軍；在1996年，他拿下了希臘全國聯賽冠軍，同時成為了第一個拿下歐洲最佳球員頭銜的美國人；之后在意大利和土耳其他又拿下了數個錦標賽冠軍，掙到的錢足以養活他的家庭。“他在那里就是一個傳奇。”坎貝爾說道，“這一切發生得真的很瘋狂。”

退役之后，里弗斯回到了美國，曾經的華爾街經歷讓他頗具經商頭腦，他以自己的名字成立了一家資產投資公司，目前他已是里弗斯資產投資公司的董事長。“有時你只需要低下頭，努力工作并期望最好的結果。”里弗斯說道，“我的NBA生涯并不成功，但是我不會去抱怨，畢竟我也曾夢想成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