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在某大學圖書館看到一張用A4紙打印的小海報,說周末在一個教堂內有加麥蘭(Gamelan)的表演,表演者為劍橋當地的一群業余愛好者,并介紹說加麥蘭是印度尼西亞印度佛教鼎盛時期發展起來的一種綜合架上打擊樂器,在迦瑪帕夷王(Majapahit)時就形成了今天流行的式樣。雖然是印度尼西亞人家喻戶曉的東東,但對我來說,卻像4歲時第一次聽到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一樣陌生。于是就買了一包爆米花,興沖沖地走了進去。
用來表演加麥蘭的小教堂,是劍橋大學圣凱瑟琳學院里天花板最高的,教堂的整體設計則像一個投胎過早的發明家在中世紀就已經發明出來、24世紀才受青睞的高保真音箱,嚇得我再也不敢吃爆米花。
伸長脖子仔細觀察,原來所謂的加麥蘭樂器,其實和我國的佛教樂器有點像,不單形狀長得像木魚、鐘鼓、籌、錫管、古琴、瑟等等,聲音也似曾相識。尤其是位于最后一排的巨大的鐘形鼓,鑲嵌在一只金碧輝煌、龍鳳合璧的鏤雕木架之中,很像港片里少林寺的那種“快跑啊,又有人來滅門啦”的大鼓。
幾分鐘后,演奏者浩蕩入場,總共竟有十六七人之多,年紀最大的要屬年過七旬的英國詩人Peter Riley——出版了十幾本詩集的他在英國詩壇德高望重,想不到除了寫詩之外還好這一口!想到我國很多文人沒事就泡卡拉OK打麻將養小蜜,我頓時肅然起敬。表演者還有一位和我住在同一個鎮上的,經常看到他拖兒帶女地買菜,今天他卻特意穿了一件飄逸的袍子,好像仙風道骨才是他的frist name。
演出開始了,表演者像一群遠古的采石匠一樣,叮叮咚咚地埋下頭去,繞梁不止的樂聲便像泉水似地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可惜對于冥想式的音樂,我悟性極低,就算見了拈花的佛祖,以為是大班里的司儀出來謝幕也不一定。還好耳朵分辨不出高低,但是眼睛卻被樂器上冒出的金屬光環俘獲著,單看幾十只手指像幾百對雙截棍一樣,在神秘的空氣中無聲地舞來舞去,就已經目不暇接,而且演奏中還加入了印度教中爪哇木偶戲里的男女聲獨唱部分,以及與器樂的繁復成鮮明對比的舞蹈:一位長得像如來那樣中性的美女,穿著用骨架高高撐起的蝴蝶彩翼,裹著百鳥圖腰帶,光著腳,手舉絲巾或假發辮,像日本的Butoh舞那樣,用極簡主義的手法,像螢火蟲里的燈盞一樣微微舞動著。據說舞者是一位德國籍的藝術家,每年都到印度尼西亞去學習采風,增進舞技。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加麥蘭的演出,卻不是在印度尼西亞,而是在英國,在一群清一色的白人組成的樂團里!且不說演得怎么樣,就說他們業余生活的豐富性——哦,我又開始有點擰巴了。我媽告訴我,自從節假日取消了高速公路收費之后,很多人就再也不想旅游了,反正也沒什么意思。在門口照相,在旅游紀念品攤上搶購比超市貴上兩三倍的葫蘆、旗袍和香菇,在野味店吃團拜雞,在塞車的途中遙想童年的春游歲月……但是除此之外,很多人還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來打發時間。據說去過印尼的人倒是不少,可惜帶回來的都是燕窩、魚翅、海參和紀念性的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