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蘭最小的國家公園里劃艇

皇后鎮，一路向北

新西蘭南島的最北端有兩道金色沙灘的海灣，一處名副其實叫金灣，另一處是阿貝爾塔斯曼灣，面積226.56平方公里，這里也是新西蘭最小也最動人的國家公園。

生活里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悖論，太容易得到的通常不是好東西，而真正的好地方都不容易去。南島北段的阿貝爾塔斯曼就是這么個去處。飛越南北島之間的海峽時，透過右邊的舷窗，就能看到機翼下的這處海灣。環繞著的是一道道的雪山，高低起伏。看著山嶺險峻，怎么都想不出怎樣才能進入那片金色的海灣。

也確實不容易去。從皇后鎮出發，出鎮不久平直的柏油路就變成了彎曲盤旋的山道。也許是因為車流量不大，新西蘭的公路大多很狹窄，逆向駕駛已經讓我七分緊張，總怕自己開錯了方向，而道路的狹窄，更還得讓自己小心原本就判斷不準的左側車輪會不會壓到了路基之外。

小心翼翼，越過一道又一道只允許單向行駛的山澗小橋，遠處的冰山，身畔的南太平洋，走在這里，竟然找不到任何平時生活里熟悉的參照物，旅行的奇妙，頗有幾分恍然而入世外桃源，不知此身何處的感覺。

莫圖伊卡（Motueka）是去國家公園的門戶小鎮，公路在這里一分為二，走內陸的要容易些，走海濱的風景要好些。沒任何猶豫地右轉走上了海濱公路。海濱的風景真的很好，但這話只對副駕適用。司機是沒機會看風景的，這段路駕駛難度相當大，幾乎一直是貼著懸崖行車，每百米就能有兩個180度左右的急彎。如果司機是個愛開車的，副駕是個愛拍照的，那這條路絕對讓你們成為完美搭配。

最好玩也是最不好玩的，是這樣的路況，路邊插著的路標上居然標注，時速上限每小時100公里。這不是存心要我們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司機好看么？剛開上彎道還真以為可以高速飆車，只一個盤旋急彎就知道那絕對是玩命的勾當。其實，即使當地的老司機也不會按照這速度踩油門，用他們的話說，那是上限規定，沒誰逼你開那么快的。

終于穿過了這段海濱懸崖上風景奇佳的玩命路，再回到海平面高度的時候，沙灘已經開始變得金黃。出發點是個小漁村，住在這里的人幾乎都和阿貝爾塔斯曼的旅游和管理有關。在一棟小木屋前的停車場里，我們找到了向導達瑞爾。

魔境里，蕩舟去

從某種意義上，新西蘭是個非常年輕的國度，人類文明在這里發生只是近代移民的結果，島國原本就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原住民，遇到的新西蘭人大多來自英國或澳大利亞，想找個土生土長的新西蘭人還真不容易。達瑞爾可以算是個真正的新西蘭人，至少，他生在阿貝爾塔斯曼。這個留著披肩長發，用白粉在臉上抹出土著臉譜的壯漢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在離家流浪很久后又回到這里，重新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的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人生。

走到哪兒都光著腳丫的達瑞爾非常直爽，不等我們對他的奇特造型發問，先發制人地說：“請先了解我，再判斷我”。后來我才發現，這是他的自傳封面上的一句話。那本打印得整整齊齊，只給朋友和家人分享的自傳的標題是“一塊錢和一個夾肉三明治：幾乎沒人知道的某人自傳”。只用了十秒鐘，就喜歡上了達瑞爾。這實在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因為之后的三天他將和我們同吃同行。

達瑞爾把我們安排進停車場里的汽艇里坐好。沒錯，那汽艇是放在一個拖車上的，船尾橫著幾條色彩艷麗的皮艇，用拇指粗的橡皮拉索固定著。一臺大拖拉機開了過來，和拖車掛上鉤，司機確認我們都坐穩了，打個手勢，我們的船就晃晃悠悠地開上了海邊滿是細沙的公路。

拖拉機在海邊的一道水泥斜坡前掉頭，拖車一點點后退，一直退入海中。松開固定繩，汽艇就開始隨著浪潮起伏。因為熱，剛才穿上的救生衣都沒系上扣，此時卻不敢馬虎，認真檢查后，船長才啟動發動機。艇尾泛起一片白浪，汽艇背著劃艇，船首高高翹起，慢慢向阿貝爾塔斯曼海灣的碧海深處駛去。

這只是國家公園之旅的開始。想了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坐著汽艇看風景，顯然，我想錯了。看著沿岸的風景，聽達瑞爾講他小時候的故事。達瑞爾的父親是蘇格蘭人，二次大戰后離開歐洲到了澳大利亞，認識了母親，帶著她到了新西蘭，生下一堆孩子。達瑞爾是最小的那個。父親很不愛說話，所以達瑞爾對他的所知很少。聽故事的時候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達瑞爾的故事講到小學里那些苛刻的老師和體罰時，我們的汽艇沖上了一道沙灘，到站下船。

達瑞爾跳下海邊的淺水，把拴在汽艇上的劃艇一條條卸下，拖上岸邊，沿著沙灘一字排開。已經到了國家公園的大門口，阿貝爾塔斯曼國家公園的所有美景都排在沿海一線，想看好風景，就得靠自己的兩條胳膊掄槳前進了。

盡管我有過很多次劃艇經歷，但長時間穿越開闊海面卻是第一次。不敢托大劃單人艇（沒真有幾把刷子，單人艇出海實在不是個好主意），還是老老實實坐進了達瑞爾的雙人舟。有他在，心里頓時踏實許多，更何況剛才的故事還只是剛剛開了個頭。

我們泛舟出海，岸邊有些風浪，艇身起伏著，需要努力劃槳才越過，到了開闊海面時，沒了剛才那種忽上忽下的顛簸，卻和風平浪靜沒有一絲的關系。從岸邊遠看水平波靜的海面有節奏地涌起落下，小艇被頂上浪尖，小艇被滑進谷底。倒也不緊張，有達瑞爾在，我只需要聽他的命令掄槳劃水，迎面而來的風里，他繼續著自己沒有講完的故事。

在海邊長大的童年，總有和小伙伴們一起各種闖禍和冒險的經歷。達瑞爾甚至記得他和好哥們用自己的名字一一重新命名這里的海灘。當然，這些新名字只會標記在童年記憶的地圖上，印象更深刻的是在附近的高爾夫球場撿人打飛的球，然后按質論量賣還給球手，一天最好的收成能有幾十塊錢，在1980年代，那可是筆不小的財富。他就會為了地盤打架，還曾把一個喜歡給人起綽號的小姑娘從自行車上絆下來。“我老爸給我那頓好打，當了她爸爸的面，用皮帶抽屁股，足足打了六下！”

達瑞爾停下槳，揉揉屁股，好像剛挨完打。我們的小艇停在一座小小的礁石島前，背風面，水面平穩。礁石上趴著很多黑乎乎的東西，近些才看清是海豹。那些剛出生不久的小家伙睡眼朦朧，趴在媽媽身邊曬太陽。我們不能靠得太近，10米是法定的保持距離，但也足夠吸引小海豹的好奇，抬起腦袋張望，然后一團小肉球扭動著躲去媽媽的背后。

住進密林，看南半球的星空

大半天的時間和海灘上的一頓野餐后，我們在傍晚時分終于真正地棄艇登岸。背上行囊往內陸深處走。達瑞爾的故事已經講到了媽媽離家出走后，酗酒的父親帶著他和哥哥姐姐度日，姐姐如母親一樣照顧她，但這樣的日子沒多久，姐姐也嫁人走了。天色漸黑中，我們翻越過一道山脊，新西蘭的蕨樹長得高大，葉片鋪展開來，小路上愈發地有些昏暗。大自然的環境，純潔而簡單。比達瑞爾大幾歲的哥哥教會他認識了許多植物，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我們住進了密林深處的Peppers Awaroa Lodge度假村，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偏僻的角落里能有這樣一個奢華的去處，圓木建造的大堂，客房里卻又非常的現代。從小習慣了光腳的達瑞爾很久前曾在這一帶工作過，看著他站在很新西蘭地方風情風格的大堂里，這兒更像是他的家。

新西蘭的純凈在這個頗有些神秘的度假村里表現得淋漓盡致。除了村里的房子，周圍方圓幾十里再難找見什么人煙。進出除了海上交通外，只有直升機才能到達。入夜，拉開玻璃門，屋外的池塘里的蟲鳴蛙叫充耳不絕，月黑的晚上，南半球的天空萬點繁星。用肉眼就能看見的麥哲倫星云對來自北半球的我，絕對是一次全新的視覺體驗。

我們沿著樹林里的小路往海邊走。星光透不過樹蔭，黑道頗有些伸手不見五指。也不想用手電，達瑞爾走在這樣的路上似乎有著紅外透視的特異功能，黑夜對他完全不構成任何障礙，在這樣的黑夜里走，只聽見自己的腳步和心跳。

父親終于因為酗酒過度去世，達瑞爾開始了青年時代的頹廢和到處流浪。直到他終于有一天發現，自己也成了一個父親，童年時所有的經歷都回到了腦海。他帶著孩子回到了阿貝爾塔斯曼。這里是他長大的地方，也是孩提時代所有朋友依然生活的地方，他成了遠近聞名的赤腳向導。達瑞爾不想讓孩子重復自己長大的那些經歷：“她需要一個安定的家，我也需要。”說起自己的女兒的時候，達瑞爾的聲音變得格外溫柔。

海邊，天色依然漆黑，海潮聲聲，聽著就在不遠處，要努力去看才能看見一道道灰蒙蒙的浪線。努力適應黑夜，遠處海灣兩側的山是沉沉的影。我們都不說話，安靜坐著，聽浪濤沖刷著腳下的沙灘。很奇怪，在南半球的星空下，聽一個昨天還是陌生的人講他生活的經歷，分明毫不相干的故事，卻因為阿貝爾塔斯曼的海變得分外親切。達瑞爾終于打破沉寂：“回去吧，明天再來，有陽光的時候，這里的海灘真的是金色的”。

行走書

資訊：阿貝爾塔斯曼（ Abel Tasman）國家公園在新西蘭南島，距離重鎮Nilson兩小時不到的車程。新西蘭國家公園中，阿貝爾塔斯曼以金色的海灘和海邊豐富的蕨類而著稱。

交通：參觀這里可以搭乘水上巴士，如果有足夠的體力和時間，更好的辦法是自己劃皮艇慢慢游覽（ 水上巴士：www.aquataxis.co.nz），阿貝爾塔斯曼國家公園劃艇出發點在尼爾森（Nilson）附近的小鎮Marahau 。劃艇活動全年開放，但如果當天海上風浪太大時會取消。劃艇公司會提供救生衣，防水外套，和適量的保暖衣帽。劃艇活動分幾個強度檔次，從個把小時的體驗到全天甚至過夜的深度感受，可以根據你自己的體力判斷。

關于劃艇：除非你有豐富的海上劃艇經驗，請務必選擇有向導帶領的雙人艇，新手盡量和有經驗的隊友搭檔為上。老手在后座掌控方向，兩個人劃槳的動作要配合同步，這樣能提高劃船的效率。劃艇吃水很淺，艇身晃動較大，建議不要帶貴重器材如不防水的單反和手機上艇。如果必須要帶，可以放在公司提供的防水箱內，到目的地再取出使用。途中如果想拍照，可以考慮帶個防水的傻瓜相機。

最重要的是，初次劃艇的朋友必須絕對服從向導的指令，出發前的訓練和解釋必須聽明白，途中也不能離開他的艇太遠，只要這樣，在緊急情況時他才能及時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