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50歲的坎上,讓你來回答你當(dāng)年問李敖的問題,你會怎么答?
我覺得書是有生命的。曾有人送了幾本線裝書到我們這里,是一個人去世后,他的孩子胡亂捐贈的。看到這些書我很感慨,每本書里都夾著他當(dāng)時買書時的發(fā)票,所以這個人一定很愛書。我不希望我死了以后也會這樣,我要自己捐出去。書留在我的書架上等于沒有了生命,送給愛書的人,它就可以重新活過來。現(xiàn)在我每三個月就會捐贈一次書,讓它們也重新開始自己的生命。就像我現(xiàn)在50歲了,感到人生也才剛剛開始一樣。

50歲人生最大的改變是什么?
我覺得人到50后,我終于自由了。自由是一種感覺,也是一種責(zé)任。每個年齡都有那個時期的風(fēng)景和挑戰(zhàn)。如今我開始知道哪些事情我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另外一方面是,財務(wù)上我比較穩(wěn)定了,有些工作我不喜歡,可以拒絕。年輕的時候,即使不喜歡為了生活我也會去做。
自由對你的生活意味著什么?
我開始去做一些我覺得好玩的事。比如當(dāng)演員,比如寫新書。我最近計劃寫一本關(guān)于黑幫老大的故事,書名叫“金盆洗”。事實上說的是金盆洗“diao”。因為這個黑幫老大搞過很多女人,到了50歲,他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于是跟老婆說以后不再搞女人了。老婆為他開個慶典,請來世界各地和老大有過關(guān)系的女人來參加慶典。結(jié)果老大在這時失蹤了,為了找尋老大,每一個女人都要跟混混講老大的一個故事,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同。有些人把老大描述得非常有義氣,有些人說他好色,有些人說他小氣……這過程中呈現(xiàn)出一個人的復(fù)雜面。
黑幫老大對待女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是否也符合你當(dāng)下的心境?
坦白講,十年前看到漂亮的年輕女生,我也會心動,可現(xiàn)在看起來覺得她們跟我女兒差不多。我女兒今年讀大一了,實際上看到她們,我的父愛就涌出來了。

很多男人都有一個英雄夢,你心目中的英雄是誰?
我年輕的時候,心目中的英雄是李敖,他會講話還會挑戰(zhàn)。現(xiàn)在,李敖還是我的英雄,但只是之一。可能你年齡到了,就學(xué)會把事情看得復(fù)雜一點、細致一點。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做老大,跟著混黑社會的舅舅混,因為泡妞惹了一些黑幫太保,舅舅挺身而出幫我談判,那個時刻他就是我的英雄,不管他做了多少亂七八糟的事。英雄不是一種身份,而是一個時刻,某個情況下突然的形成,這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原來到處都是英雄,也不會那么容易對英雄產(chǎn)生幻滅的感覺。
50歲之后,如何看待江湖恩怨?
前面有很多恩恩怨怨,比如說跟不同的人有仇、有過節(jié),有時候是別人得罪了我,有時候是我得罪了別人。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有勇氣跟他們道歉,說對不起,了結(jié)掉這些。這需要勇氣,有這種勇氣就是英雄。我剛出了一本新書《愛上幾個人渣》,每個人都曾愛上過幾個人渣,我把這本書送了一本給我老婆,在上面寫:人渣不易做,但是好人更難做,所以還是做人渣好。這道理跟做英雄一樣,不管大英雄還是小英雄都要付出,都需要勇氣。
你家到辦公室走路只需要八分鐘,你卻開跑車上班,也是行走江湖的英雄情結(jié)嗎?
會有人講:“你又不是二十幾歲的人了,還開敞篷車,裝逼呀?”我根本不在乎,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誰都不能左右我。
車對你來說是個性還是情感的寄托?
都是吧!很多人認(rèn)為保時捷是用來泡妞的,但我認(rèn)為泡妞要依靠保時捷的話,那我就不算英雄。當(dāng)你開車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在跟你對話,若有人在旁邊,你會分心。所以我每次開車,就算旁邊坐著林青霞,我也恨不得一腳把她踢下去,不要她妨礙我和我的車談戀愛。我老婆前天才說,我只有看見兩個東西才會笑,一個是我的車,一個是我女兒。
在你女兒心目中你是英雄爸爸嗎?當(dāng)她長到50歲的時候,你希望她怎樣評價你?
我不在乎她如何評價我做的事、我的身份,這對她不重要,不管那時候我在不在了,我都希望她能想到一些快樂的時刻,而不是我罵她、逼她讀書的時刻。這樣的話,我會很自在、滿足。
馬家輝AND張家瑜
你們會一起看書嗎?
馬家輝:我們的書混在一起,因為我們年輕的時候都會買很多書。有時候我看她買的書,書上有一些劃線的部分,有她的感慨,我會看得特別過癮,猜想她為什么有這樣的感慨。
交流方式是什么?
馬家輝:每對夫妻嗜好不一樣,文藝夫妻有一種交流是別的夫妻沒有的。有時候我們睡覺前看書,我覺得那一段好,就會朗讀給她聽。最近看了什么好的小說,互相推薦。有時候我看推理小說看到一半,沒耐心,就會問她結(jié)局是怎樣,她有時候會告訴我。
張家瑜:我是不想告訴他的,可是他一追問我就心軟了,就告訴他了。
張家瑜出了一本新書《我開始輕視語言》,在內(nèi)地引起很大轟動。你們會去評價對方的書嗎?
張家瑜:他不看我的書。
馬家輝:因為她的書出書后,我一看目錄,就看到一篇文章,題目叫“丈夫和他的情人們”,我一看到就不敢看了,怕她亂寫寫出什么實話來。
張家瑜:那篇文章是小說,純粹是揣測的角度。
你們的性格很不同,相處有沒有困難?
馬家輝:你聽到了,她不怎么說話的,就那么一兩句話。她每次去國外旅游,回來后就是在家里看書、寫東西,從來不去講講外國的故事。我問她你在外國沒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嗎?她就說就那樣呀。我問她你沒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人嗎?她會說沒有啊,還好。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這樣。
你們覺得對方身上有什么致命弱點?
馬家輝:你說吧,我有嗎!小心說話哦!(大笑)
張家瑜:他有時候容易情緒化。我希望他樂觀一點、快樂一點。什么事情都要往好處想,不要想太多。
如何評價對方?
馬家輝:張家瑜是一個很安靜的人,什么事情都不會說出來。她是唯一的去到巴黎什么都不買的中國女人,只買了一支口紅和一條圍巾給我。這樣不尋常。而她之前讀大學(xué)、中學(xué)交過怎樣的朋友,我都不知道。
張家瑜:我不是做到寵辱不驚,別人認(rèn)為我不在意很多東西,其實我只是在意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我在意的東西很小,比如說我女兒的不開心,這是很個人的事情。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有更在意的事。我更在意情感、家庭上的東西,比較感性。對于家輝,雖然我們年齡都大了,但是我們對彼此還是有期待,但不是真的希望對方有所改變。比如說他吃一些不健康的東西,我還是會嘮叨他,但不會期望他因為我的嘮叨而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