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挑出鬢邊春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這是白居易《長恨歌》中描寫楊貴妃慘死馬嵬坡時的場景，混亂中，她的華貴頭飾散落一地，也無人顧得上理會。金雀（釵）即金鳳釵，玉搔頭則是玉簪——因尖端很方便用來向發中搔癢而得名。詩句中還提到“翠翹”，則是唐時流行的一款頭飾，也代表著中國女性昔日發髻上一個非常重要的飾品類型。

之所以名為“翠翹”，是因為簪釵的端頭裝有用翡翠鳥毛制成的花飾，隨時輕動不已，為女性增添姿韻。如此款式的首飾早在漢代就已出現，不過當時被目為“步搖”的一種。到了唐代，飾物的樣式進一步豐富，不同類型也就得以細化，由此出現了“翠翹”這一名稱。隨之，又發展出以金、銀薄片為體，雕鏤成鏤空的花紋，外輪廓往往如翹曲的葉形，作為簪、釵的花飾，稱為“金翹”。金翹都制作得輕而薄，很容易隨著人的走動而微微顫動。西安韓森寨唐墓出土的一支鎏金蝴蝶紋銀翹便很典型，釵頭花共有兩支，每一支都以細銀絲為梁，兩條細銀梁均故意在半途扭轉一圈，并且一對釵頭花還彼此交扭一次。細銀梁扭轉一圈，無疑就有了類似彈簧的性能，如此的設計明顯意在讓釵頭花能夠產生不斷輕顫的效果。

五代至宋初，翹類簪釵被演繹得極為夸張，貴婦在髻后橫伸出一到二支超長的簪梁，簪頭上的大朵假花呈昂然怒放之勢，隨著簪花人的款款玉步而曳曳顫悠，既具富貴氣勢又帶風流態度。在元、明、清三代，花飾凌空挺立、隨時搖顫的簪釵始終流行，無疑乃是翹的沿襲，不過變得更為珠光寶氣，且被賦予多彩的吉祥寓意。

自元以來的翹式簪釵中，最常見的方式是以金絲、銀絲做成釵頭花朵的花蕊或者龍、蝴蝶等的觸須，挺立在半空，稍有動靜便跳抖不已，既讓花鳥動物顯出活態，也增加了插簪人的頭上風情。

更為精致的方法，則是在金銀細絲端頭承舉一個或多個完整而輕盈的立體飾件，而細絲本身一般都會扭轉為螺旋形的彈簧形式。于是，隨著女性的舉動，顫顫巍巍立在金屬絲上的完整飾件便不斷輕搖，仿佛風過林梢，驚動了花葉。

最為華麗的形式則是釵頭花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下面的部分為直接嵌在簪頭的飾件，然后從中間或一側伸出彈簧式的金屬絲，頂起上面部分的飾件。這就給了工匠們發揮藝術想象力的余地，盡情演繹唯有這一形式才能傳達神妙意蘊的主題。其中最常見的便是“蝶戀花”組合，以珠寶的盛開花朵嵌在簪頭，從花芯或花側伸出金銀絲一根，其上綴承一只展翅蝴蝶。蝴蝶會隨細絲不斷悠然搖動，仿佛在繞花飛舞，留戀不去。

此外，以金、銀、銅絲扦上芳香的天然花朵，令其簇開在髻旁鬢畔，于悄悄搖顫的同時傾吐芬芳，更是夏日女性普遍喜歡的一種妝點手法。最常見的為“茉莉顫”，是把銅絲扭成螺旋狀，端頭扦以茉莉花苞，女性將多枝茉莉顫繞髻而插，幾乎成了明清時代炎熱夏季里的固定風景。

進入近代，中國女性勇敢地展開了剪發運動，以全新的形象向現代生活方式轉化。在這樣的歷史形勢之下，陪伴中國女性走過漫漫2000多年時光的翹，也只有黯然退隱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