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我虛構了你（外二章）

詡真：本名王緒珍，七十年代中生于陜西安康平利縣大貴鎮。一個不善言辭者試圖以手代口讓內心安靜下來。文字散見《詩選刊》、《新作家》、《北方詩報》等。

1

你不在這里，仿佛正因為如此，我才可以長久地在這里靜坐。

沒有人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人群散盡，一直守候到天明的路燈，仿佛在等一個永不到來的人

2

凌晨五點，公雞響亮的鳴叫驚醒了樓道的燈。遠處傳來汽笛聲、火車的奔跑聲……

一扇車窗映著熟悉的面孔。某棵曾經為我遮蔭的樹。

是的，我正在思念著。

那窗，那樹，卻渾然不知。

思念如星，照亮我生命的旅程，恒久、溫暖而遙遠。

3

白天鵝廣場，路邊的櫻花正在墜落。粉粉的，花瓣鮮活，仿若初開。

急急地飄落是為了一場赴約？

一些悠閑地坐在低矮的白蠟樹上，一些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更多的被掃在一起，摻雜著垃圾。匆匆的腳步，從花瓣上走過。

這一刻我身心凝重一一

那，更匆匆的呢？

4

正午，一群白鴿在屋頂盤旋，陽光用影子在地板上作畫，一幕幕。

我看見正在飛翔的翅膀。

推開窗，我虛構了一只從遠方飛來。白色的信箋羽毛一樣純潔，我聽到來自深處的聲音在低低地喚我。

5

實在忍不住了，我就叫你。你答不答應，不重要。

此時，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杯子是空的?？湛盏谋樱瑳]有水。在這之前，水去了你的天空。在你回家的路上，嘩啦啦地下著。

而我，在辦公室，在賬簿上寫下與今天有關的，與高腳架上一張張灰色的臉有關的，數字。

拿過空杯子的手，還會再一次伸向空空的杯子。我也許只是想跟你說說：我有點累，總是擔心那些懸在高處苦苦掙扎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像葉子一樣，落下來，砸痛我本來就不夠堅強的生活。

我還想說：

最近的天氣，多雨，易引發泥石流。

或者，我只是想叫叫你，什么也不說。

6

江水退潮后，石頭濕漉漉的。晚霞褪盡后的天空跟黎明一樣薄透。洗衣者三三兩兩停在水邊，早晨如此，傍晚依然，仿佛小小的船只一直泊在岸邊，從不曾離開。

我也有一條小溪，清澈見底，低低流淌著。每當我赤腳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掬水搓衣，你總在河對岸，用水中的倒影看著我。

江面升起一層薄霧，漢江在酣睡中呼吸。霧越來越濃，剛好蓋住江面。那些壘起的沙丘半遮半掩。夜晚的漢江為我展開一軸山水畫卷：

輕煙裊裊，見不到江水，只見延綿起伏的山巒。

寧靜在流動，從雙眸淌進心底……

原諒我，總是這樣虛構了你一一

面對一棵樹，或者一面玻璃，一汪水面……

那時，我總把習慣把雙手放在胸前，讓心挨著它，再把心貼上去，聽它在體內泉水的叮咚聲響……

原諒我，這樣虛構了你。

一個夢，又不是夢

夢中，一只手牽了另一只手，還沒有散開，夢就醒了，醒來后，左手握著右手。夢中，兩只沒有散開的手，會牽到永遠吧？！

我想給你寫信，這個念頭糾纏著我，我睡覺的時候，在夢中寫，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這幾個字：我想給你寫信。喜歡潔白的紙，喜歡它的前世今生。

小時候，父親把大量的麥稈兒運走了，我想知道它們去了哪里，父親輕描淡寫地說，紙廠。

后來，一直以為我用的紙都是我們家的麥稈變成的。面對大片大片的麥田，我借助風的力量，獨自竊竊私語，我堅信它們是最隱秘的聽眾。麥子裝進糧倉，麥稈堆在麥場上，靜謐的月光下，它們是被許過愿的翅膀，一堆一堆飛走，一張一張回來。面對每一張紙，我都能聽到我說過的私語，我還看到大片大片的麥田，在紙的心里拔節聲聲，一點點泛黃……又慢慢返青，這一切那么近又那么遠。

沒有太多的話想說，不說比說了更平靜，屢屢提筆，卻只有這一句：想給你寫信。也許只是向往那種古樸、簡單的率真。

這是一個秘密，即使將它公布于眾，仍然是一個秘密。

雨，一直下

我堅信有那么一束光在我的內心，指引我穿過一切艱辛。

我知道你在那里，這已經足夠了。我想著這個地方，看見你安靜地生活，在平靜里領悟幸福，想說的話在心里默念，雨點打在窗戶上，這何嘗不是一種回應一一自然的回應。

雨，一直在下。它們在玻璃上滾動，我差一點就叫成“水滴”了。這些小東西，收起了翅膀，一種特有的寧靜深深地打動我，仿佛暗香自涌，此刻我是真實的。

指腹輕輕抹過玻璃，眼前瞬間變得清晰，黑色的雨傘下，一對中年夫婦相攙著走遠，背影里妻子一瘸一拐的，丈夫幾乎是側身在行走，為了給她撐起一片晴空。我閉上眼睛，然后又睜開，模糊一片……

多數時候，我說：愛是靈魂的事。

可這一刻，我多么想，是一滴雨。

一直下，

一直下……

從遙遠的天庭，一直下到大地的心里去。

最終，融為一體……

主持人語

散文詩的敘事有不同的表現形式，無論源于現實生活，還是心靈事件，對于作者駕馭散文詩藝術表現力都有很高的要求。處理好一個個或情感或思想的場景，構成一章、或一組內容上取舍得當，節奏上舒緩、張馳有序的作品并非易事。在此基礎上，揉入作者各自獨特的審視角度，選擇區別于他人的審美表現性，更需要才華與功力。李松璋在散文詩的敘事性與重構現實的審美表現性上，都是當代散文詩壇最具代表性的作者，他的作品具有典型的現代性特征，許多作品讓我們看到波特萊爾、魯迅的身影。而其他三位則有所不同，劉育林擅長在獨自中訴說心靈事件，蘇勤則對抒情性描述情有獨鐘，而詡真似乎更注重白描，往往在樸實無華的呈現中顯露其不凡的敘事才華。

——靈焚 愛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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