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銀行，影響經濟的“神秘人”

所謂影子銀行，指的是普通商業銀行在傳統存貸款業務以外，所開展的金融業務，包括發行各種理財產品、信托產品，從事小額貸款、民間借貸、典當業務等。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前，還沒有影子銀行這一說法，次貸危機爆發之后，國際金融界給上述業務取了這樣一個形象的名字。

影子銀行如今正在中國迅速發展、膨脹，并且逐步演變為金融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是，由于信息不對稱，大多數中國人即使購買了影子銀行的產品，也對其不甚了解，甚至在認識上還存在不少誤區。最近，被譽為“中國第一分析師”的瑞銀中國投行前副總經理張化橋，出版了《中國影子銀行內幕：下一個次貸危機》一書，詳細披露影子銀行在中國的現實狀況。在該書中文版即將上市之際，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專訪了他。

“中國應該感謝影子銀行”

張化橋1963年出生于湖北荊門，自稱是個農民。1986年，17歲的他考入中南財經大學，畢業后分配到中國人民銀行總行計劃司，1989年公派到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深造，獲得了經濟學碩士學位。

回國后，張化橋主動砸掉鐵飯碗，轉戰證券市場。1993年起，張化橋先后應聘進入東方匯理、里昂證券等金融機構，成為一名個性張揚的分析師。1998年，他跳槽到匯豐銀行，一年后又進入瑞銀證券，任高級研究員和中國研究部主管，2009年初，開始擔任瑞銀投資銀行中國區副總經理。2011年，他加入萬穗小額貸款公司，為無法獲得貸款的小型企業和企業家設計微型融資計劃。如今，張化橋擔任慢牛投資公司董事長，重點負責跨境貿易、投資和咨詢業務。

在張化橋看來，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影子銀行就已經產生。當時的美國政府為了應對資金流失、信用收縮、贏利下降、銀行倒閉等問題，掀起了一股金融創新潮，影子銀行就是其產物。簡單來說，傳統業務吸納不夠銀行所需資金，這是影子銀行在各國普遍存在的共同原因。

中國的影子銀行業務目前主要包括兩塊：一是商業銀行銷售的理財產品，以及非銀行金融機構銷售的信貸類產品，如信托公司銷售的信托產品；二是以民間高利貸為代表的民間金融體系。

張化橋認為，很多中國人雖然不知道影子銀行這個概念，但其實每天與它打交道。而且，中國人應該感謝影子銀行。“商業銀行的普通存款年利率在2%上下，現在不少商業銀行為避免資金外流，開始把一部分影子銀行業務搬到主流業務中，比如一些理財產品，利率已經達到5%—6%。于是，很多人開始做理財，不存款。從這個角度看，影子銀行正在慢慢地打破存款對儲蓄者的長期剝削。說得再具體些，這幾年，影子銀行教會了中國人認真對待幾件事：通脹應該是多少？存款的合理利率應該是多少？長期以來，中國商業銀行的真實利率為負，導致大量爛投資、產能過剩、地產泡沫和環境污染，還強化了社會不公，因為窮人并沒有以低利率從銀行借到錢。但影子銀行的存在使人們發現了通脹高企、市場利率遠遠高于官方利率的真相。”

更重要的是，影子銀行的發展正在迫使傳統銀行提高效率，因為金融體系內的競爭是各方面的，而且越來越激烈。“影子銀行支持了上億人的就業，而且往往是弱勢群體，如小企業和中低收入消費者的唯一去處。”

小額信貸等產品不是高利貸

環球人物雜志：中國影子銀行目前的規模如何？為什么會存在？

張化橋：如果算上商業銀行里的影子銀行業務，一共約230萬億元資金。其存在原因是：中國人民銀行管制的利率太低，而通脹又太嚴重，老百姓的錢需要增值。同時，大量銀行資金被國企和有關系、有特權的企業浪費，中小企業卻沒有資金。供求都有了，也就有了影子銀行。

環球人物雜志：影子銀行都有哪些特點？

張化橋：效率高，利率高，安全性高。

環球人物雜志：影子銀行體系在哪幾個領域最為活躍？

張化橋：信托公司和銀行理財產品。

環球人物雜志：民間對小額信貸的理解似乎就是高利貸。為什么會有這種偏見？

張化橋：我認為這是一些政府部門長期洗腦的結果，它們不希望有更多吸收民間資本的方式。事實上，對小額信貸公司抱有偏見的不僅是監管部門，其他政府部門、銀行以及公眾都抱有同樣的偏見。在許多問題上，中國都需要觀念上的變革。

環球人物雜志：中國股市的長期低迷是否與影子銀行有關？

張化橋：當然有關。銀行存款利率那么低，如果沒有影子銀行的話，真正需要資金的中小企業根本借不到錢，也就不可能持續發展。于是中小企業只好通過股市來融資，導致股市變成了圈錢工具，怎么可能好起來？現在隨著影子銀行的發展，中小企業資金有了來源，股市圈錢的現象也會得到緩解。

不用過于擔心影子銀行的產品

環球人物雜志：2011年4月，金融穩定理事會對影子銀行做了嚴格界定，稱它們是游離于銀行監管體系之外，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和監管套利的信用中介體系。系統性風險的罪魁禍首是影子銀行嗎？

張化橋：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政府的利率管制，以及資金被國企和有關系的民企濫用。

環球人物雜志：很多業界人士現在擔心影子銀行的產品具有風險。

張化橋：不用瞎擔心。很多影子銀行的資產質量要么跟銀行貸款質量相似，要么更好。小額貸款公司、典當行和民間借貸人士用的都是自己的錢，所以十分謹慎。況且它們自負盈虧，不會給納稅人帶來負擔。

環球人物雜志：國外的影子銀行同樣存在被邊緣化、政府和民間不認同等問題嗎？

張化橋：這是不一樣的。在國外，影子銀行是作為金融衍生工具存在的。國外的投資銀行是影子銀行中最重量級的成員之一，往往人們一提到華爾街，指的就是投行。在同商業銀行的較量中，投行的人才、創新手段和技術水平都更勝一籌。而國外的投行不僅在資本市場上獨領風騷，在衍生品和大宗商品交易方面也占據主流。

環球人物雜志：如果影子銀行發展壯大的核心是改變中國的利率制度，那么中國會實行利率市場化改革嗎？

張化橋：中國政府反復強調，在5年以內，“會實行利率自由化，甚至貨幣自由兌換”。但是現在，大多數中國人都不相信銀行能夠給存款做出理性定價，反而認為它們一定會抬高利率，爭奪存款。我們的利率市場化可能還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在解禁之前，我們只能希望人民銀行盡量把利率調整到接近市場化的水平。

環球人物雜志：你在自己的書中暗示，中國會有次貸危機，如果真的發生了，你認為中國金融體系最薄弱的環節在哪？

張化橋：房地產泡沫最有可能成為危機的起點，其次是地方政府融資平臺。

環球人物雜志：要解決中國金融體系的風險，中國政府應該怎么做呢？

張化橋：第一是利率市場化，第二是國企改革。只有早日實現利率自由化和貨幣可兌換，才能從根本上防范金融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