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司法部聯合舉行新聞發布會,發布《關于依法懲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意見》,強調“對不滿十二周歲的幼女予以絕對保護”,明確“進入住所、宿舍性侵等七種情節重罰”,其中特別提到“國家工作人員對未成年人實施強奸、猥褻犯罪的”要予以嚴懲,體現“最大限度保護”、“最低限度容忍”的原則。
消息一出,輿論場上叫好之聲不絕于耳。喜之不盡,實在是因為痛之已深。即便在野蠻社會,也難以容忍蹂躪幼女這種踐踏人倫的暴行。但在21世紀的今天,在一個現代文明社會中,這種暴行竟然頻頻發生。更何況,施暴者中竟不乏本應保護學生的教師和校長,也不乏本應擔負公共管理職責的國家公職人員,這是對政府公信力的沉重打擊。一個社會,如果縱容這種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暴行,即便GDP能夠稱雄于世,文明程度又怎能屹立于世?
令人驚奇的是,對那些落入法網的施暴者,往往量刑從輕。云南昭通大關縣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將4歲幼女劫持到家中侵犯,法院居然以“認罪態度較好”為由,一審只判處5年徒刑;貴州習水6名政府官員、司法干部、縣人大代表、教師等強奸多名幼女,最后竟繞開了量刑較重的強奸罪,以量刑較輕的“嫖宿幼女罪”起訴;浙江永康官員強奸幼女案更是一波三折,短短4天3次被偷換概念——第一天的報道還是“永康發生大規模強奸女中學生案件,多名官員涉案”,第二天就是“永康發生嫖宿幼女案件,個別官員涉案”,第四天竟成了“永康未成年女性買淫團伙誘騙勒索,官員成最大受害者”。
人們的憤怒正在于此:為什么對性侵幼女的施暴者不是從重處罰,而是從輕發落?
其中的癥結,就在于“嫖宿幼女罪”與“強奸罪”的模糊定義。刑法第360條第2款規定:“嫖宿不滿十四周歲幼女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刑法第236條規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的,以強奸論,從重處罰。”顯然,嫖宿幼女量刑較輕,強奸幼女量刑較重。在具體司法實踐中,施暴者或狡辯不知對方是幼女,或指認對方本為賣淫,總之要利用定罪的模糊,把“強奸幼女”狡辯為“嫖宿幼女”。
意大利法學家貝卡里亞說過,“如果讓人們看到他們的犯罪可能受到寬恕,或者刑罰并不是犯罪的必然結果,那么就會煽惑起犯罪不受處罰的幻想。”刑罰之所以能夠震懾犯罪,是因為刑罰使犯罪分子“得不償失”。如果性侵幼女者總能以“嫖宿”來逃脫懲罰、抵擋審判,就會讓更多施暴者產生“減輕處罰的幻想”,又如何能震懾住伸向孩子的魔掌?
要保護孩子,就要讓模糊地帶明朗起來;要懲治暴行,就要讓法律定罪清晰起來。正如貝卡里亞所言,“對于犯罪最強有力的約束力量,不是刑罰的嚴酷性,而是刑罰的必定性”。只有讓施暴者感到刑罰的“必定性”,才能彰顯法律的震懾力。中央政法四機關聯合發布的《意見》,正是向著清晰定罪邁出了一大步。《意見》明確,與不滿12歲的幼女發生關系,一律視為強奸,這將讓“嫖宿”的狡辯難以為繼;國家工作人員性侵幼女,一律從重處罰,這將打破此類案件中官官相護、扭曲司法判決的潛規則。以此為起點,人們期待在實質上凍結“嫖宿幼女罪”,并最終廢除“嫖宿幼女罪”。
20世紀初,魯迅先生曾呼吁“救救孩子”;一個世紀過去了,“救救孩子”仍是急切的時代命題。孩子是未來,是生長的力量,是時間的奇跡。正如魯迅先生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一文中說的那樣,我們應該一起努力,“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讓孩子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從此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