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商代后期的宮廷樂舞

歷代的都城作為具有特殊意義和范疇的城市，是為城市的最高形式，是一個國家的政治中心、軍事中心和文化中心（包括宗教、祭祀等）。作為一種隸屬上層建筑領域的狹義的文化，它的繁榮與否往往和國家的穩(wěn)定、發(fā)達、經(jīng)濟基礎的豐厚程度直接相維系。

位于安陽的小屯是商代晚期穩(wěn)定的都城。夏鼐先生在《中國文明的起源》一書中寫道：“商代殷墟文化實在是一個燦爛的文化，具有都市、文字和青銅三個要素。”本文擬從商代文化的一個分支──宮廷樂舞，來探求博大精深的商代文化現(xiàn)象。

一、穩(wěn)定的都市生活

商代早期的都城是遷徙不定的，曾有“前八后五”之說，其前八遷為：契遷蓄；昭明遷砥石；昭明遷商；相土遷泰山下；相土遷商丘；殷侯遷殷邑；殷侯遷商丘；湯遷亳。后五遷為：河檀甲遷相；祖乙遷庇（耿，邢）；南庚遷奄；盤庚遷殷。商都前八遷為氏族部落之流動，而后二遷即已成為王都之遷。史家對此中原因眾說紛紜，然而盤庚遷殷后，王都趨于穩(wěn)定。

自1889年殷商甲骨文字被識別之后，諸多的學者對其出土地安陽小屯進行了發(fā)掘和研究，并認定此處即《殷本紀》正義引《竹書紀年》所載“盤庚遷殷，至紂之滅，二百七十三年，再不徙都”的晚商都城，從殷墟遺址中可以看出，其宮殿區(qū)占據(jù)著中心的位置，僅在此區(qū)就發(fā)現(xiàn)了54座大型夯土臺基的宗廟建筑遺址。此外還有王陵遺址，鑄銅遺址及平民墓地等，都城的周圍則環(huán)以洹河和壕溝。

在已發(fā)掘的54座建筑基址中，乙組基址有21座。這組基址門多向南，面積較大。其中最大的乙八基址南北長85米，東西寬14.5米。有學者認為，乙區(qū)的建筑遺址表明，它們是為祭祀的目的而設計的。商代的國王在這里舉行各種大典；祭祀祖先，獲得神靈的保佑；或殺牲以祭祝捷；或灼龜卜問大事。

另外，殷墟發(fā)掘所發(fā)現(xiàn)的上萬件青銅器中，禮器占據(jù)了很大的比例。被稱為世界出土青銅器之冠的司母戊鼎重達875公斤，是商王祖庚為祭祀為他的母親而鑄造的。關于商代的造酒業(yè)，也有大量的記載和實物。

商代都城穩(wěn)定的生活、發(fā)達的經(jīng)濟是宮廷樂舞繁榮的基礎。

二、從上古詩樂舞到商代樂舞的鼎盛時期

中國上古時代，詩、樂、舞是三位一體的。至今在一些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我們還能看到詩、樂、舞三位一體的現(xiàn)象。它以勞動人民集體創(chuàng)作為主，主要在口頭上流傳。

樂舞從群眾性的自娛活動向表演藝術發(fā)展，是奴隸制時代樂舞發(fā)展的重要進程。夏啟時的《九韶》景象已頗為壯觀。到夏末統(tǒng)治者夏桀時，宮中有“女樂”3萬人。 到了商代，特別是商代后期定都殷后，樂舞不僅早已成為一種專業(yè)性的活動，而且發(fā)展為表演性樂舞和宗教祭祀樂舞，特別是巫舞更為興旺（王克芬：《中國舞蹈發(fā)展史》）。

表演性樂舞主要是供奴隸主淫樂欣賞的。《史記·殷本紀》載：“帝紂……好酒淫樂……于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商代尚神崇鬼，對天、地、祖先和氏族圖騰特別崇拜，于是可以通神、娛神的“巫舞”在當時十分盛行。

據(jù)對出土的甲骨刻辭進行研究，商代事無巨細如祭祀、征伐、田獵、疾病、天氣、豐歉乃至孕育都要占卜，而每卜多備有兩種東西，即酒和舞。祭祀的主持者大多是巫，樂舞的領導者也大多是巫。巫在商代社會地位極高，有的甚至可以左右商王的行動。巫是善長樂舞的，他們往往掌握一些高難度的舞蹈動作，頻繁的祭祀活動產生了多種多樣的樂舞。

甲骨文中關于樂舞的記述十分豐富。 商代樂舞在表演時間和規(guī)模上也相當宏大。《墨子·非樂》記載：夏啟時演出萬舞“舞姿如飛，聲振天地”。據(jù)研究，商代樂舞已有文、武之分。上面提到的萬舞，是以盾牌為舞具。《禮·樂》載：萬舞用于祭祀山川，“執(zhí)其干戚，習其俯仰詘伸，容貌得壯焉。行其綴兆，要其節(jié)奏，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也。”求雨的《雩舞》演出時，以牛尾作道具，交相傳遞，舞步盤旋，動作已相當優(yōu)美。《殷墟文字乙編》2373卜辭有“貞，呼取舞臣廿”的記載，就是叫二十個舞臣來參加祭祀樂舞。《甲編》有“今日眾舞”刻辭，說明商人舉行祭祀活動時，有許多人參加，連生產奴隸“眾”也叫去參加樂舞。《祀·郊特牲》載：“殷人尚聲，臭味未成，滌蕩其聲，樂三闋，然后出迎牲。聲音之號，所以詔告于天地之間也。”其中“樂三闋”即樂舞分為三段。

殷商祭祀上帝和祖先的樂舞，帶有濃郁的神秘色彩。有些樂舞可能是輝煌、盛大、莊嚴、肅穆的，有些如求雨不得，曝巫、焚巫祭祀中的樂舞，則很陰森、恐怖甚至野蠻。

三、關于《桑林》與《大濩》

甲骨文中還出現(xiàn)了樂舞《桑林》與《大濩》。桑林是殷人舉行祭祀的地方，桑林之社為祭祀祖先和男女會合之活動，所以殷人的傳統(tǒng)祭祀樂舞叫《桑林》。傳說商湯時久旱不雨，湯以自身作牲，到桑林求雨，果然天降大雨，作物豐收。《大濩》即是歌頌成湯的樂舞。一說《大濩》為歌頌湯伐桀之功。卜辭中有“乙亥卜，貞：王賓大乙（湯），亡尤”。湯死后，《大濩》用于祭祀，成為殷人最具代表性的樂舞，并可能吸收了傳統(tǒng)樂舞《桑林》中的某些成分。

四、儺舞最遲起源于殷商時期

儺舞是一種流傳時間特長且分布地域極廣的宗教性樂舞。至今，在我國一些少數(shù)民族如苗族聚集地區(qū)等仍保持活力，有的地區(qū)已發(fā)展成為“儺戲”。長期以來，以儺舞為中心的宗教儀式形成了獨特的儺文化。

一般研究者認為，最早記載“儺”的文獻是《禮記》和《周禮》。

《禮記·月令》載：“季春之月，命國儺……仲秋之月，天子乃儺……季冬之月，命有司大儺。”《周禮·夏官》記載了儺的結構：“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帥百隸以索室毆疫……以戈擊四隅，毆方良。”“方良”即魍魎，這是古代用于驅鬼的一種樂舞，源于巫文化。這種頭戴面具的舞蹈對后世影響極大。

其實在甲骨文中已經(jīng)有了儺舞的記載。甲骨文中有一字作一人頭戴面具的形狀，假面額頭尖聳，耳部向上椎立如犄角，下邊垂綴以耳墜狀裝飾，供窺視的兩個方形眼孔開在假面中央偏上部位。此字即最初的“魌”字。《辭源》釋此字為“狀貌丑惡的面具”。 該字于《卜辭通纂》498及《合集》6063等處均有記載。

五、商代樂器及音律

樂舞的發(fā)展必然地帶動了樂器及音樂的發(fā)展。據(jù)《呂氏春秋·侈樂篇》記載：“夏桀、殷紂作侈樂，大鼓、鐘、磬、管、簫之樂……”可見，當時已有較大規(guī)模的樂隊，并有了專事樂隊的“樂臣”等。

殷墟出土的樂器有：

磬：石制，有雕文或素。

塤：有骨制、石制、陶制三種，形制相同而大小有別。

鼓：木制腔，蟒皮鼓面。另有造型精美的商代銅鼓出土。

執(zhí)鐘：亦稱鐃，常見大小三個為一組。近年婦好墓中曾出土五個一組的編鐃。

據(jù)早年曾在殷墟參加科學發(fā)掘的中國社科院歷史所胡厚宣教授回憶，發(fā)掘時曾發(fā)現(xiàn)類似拉弦類的樂器和笙管類樂器。

據(jù)對安陽市博物館館藏商代樂器鐃和石磬等鑒定，其實際音高、組別及音列結構已自成嚴密的體系，現(xiàn)場音律十分相近。商代已產生了各種音階調式，創(chuàng)立了十二律，有了絕對音高和半音觀念，正式形成了五聲音階，對旋宮轉調有了初步認識。在樂器制作方面，不僅保證了準確的音高、圓潤的音色，而且工藝十分精湛。安陽武宮村晚商大墓出土的虎紋石磬、殷墟婦好墓出土的鴟鴞紋石磬都刻有古樸生動的紋飾，且敲擊不同部位可發(fā)出不同的音高。商代銅鼓和編鐃還都鑄有精美的紋飾。

（作者簡介：陳曉華，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會員，安陽市音樂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安陽市群藝館副研究員副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