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寂寞

讀罷龍應臺的《寂寞》，一時間不能自已，驚嘆著這世上竟有如此才女，把寂寞的滋味錘煉得這般通透。讀其文，品其韻，寂寞的感覺如朗朗夜空的零星點點，縹緲于空中，消散于無形，未見其鋒芒，但又光亮閃爍；又如西湖水面的南風習習，絲絲縷縷，陣陣微醺。寂寞之于龍應臺，之所以成為一個人獨享的盛宴，除了因為她懂得寂寞中的沉靜之美，還因為她想到了湖心亭看雪的張岱。在孤寂的天地尋出個同樣曠世孤獨的人來，她的內心已經獲得一種慰藉。嗟嘆“古來圣賢皆寂寞”畢竟比品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好受很多。

生命本就是一個人孤獨地來，孤獨地去。雖然世間有親情、友情、愛情，但幸運女神不可能時時眷顧，而且生命的況味很多時候只能一個人咀嚼體驗，別人是無法共鳴的。周國平說：“孤獨是人的宿命，愛和友誼不能把它根除，只可以將它撫慰。”在心靈上有共鳴的人碰到一起的幾率是相當小的，很多人一生都碰不到一個知己，于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便成為千古佳話。黛玉聽到寶玉一句“林姑娘從不曾說過這樣的混賬話”之后出現又驚又喜又嘆又悲的反應，可見她的內心是如何的寂寞。人生難得一知己，花好月圓不常來，寂寞本就是人生的一種常態。

人畢竟是群居動物，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只有極少數，能獨享寂寞之美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處在寂寞之中都是郁郁寡歡的。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終究難逃此劫。回眸十幾年的人生路，孤獨寂寞總是如影隨形。有時覺得是在黑暗中過獨木橋，既沒有與我在一起走過的人，也沒有人為我在前方照亮；有時感覺戴著黑色的眼罩，一個人行走在枝丫交錯的叢林里，不能動彈也不敢動彈。車水馬龍的街市，喧鬧嘈雜的人群，是那無邊無際翻騰不息的大海，而我只是一條寂寞的小河，找不到匯集的支流，在彎彎曲曲的路途中幾近干涸。有時我又像被人牽了根線，不斷地繞著圓圈，而圓圈的中心正是那個孤芳自賞的自己。無論我寂寞痛苦還是幸福快樂，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都是自己，我的世界里少了多彩的繽紛，只剩下單調的底色，平淡而荒蕪。

現在想來，我為何不放開那根線，走出自己的圓圈，去融入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他人的生活，他人的故事也許與我并沒有交集，但他人的心境，他人的情感或許會讓我產生同感。正如納森斯威夫特曾說過的那樣：“我們非常相愛，因為毛病相同。”孤獨寂寞時，想一想“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李白，想一想“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柳宗元，想一想經歷27年漫長而孤獨的鐵窗生涯走上總統位置的曼德拉，想一想在一個沒有聲音和色彩的世界里生活的海倫·凱勒……當我們明白那些杰出而偉大的人物都曾經歷過徹骨的寂寞時，寂寞就不再是毒藥，而成為一種慰藉。再看一看周圍忙忙碌碌的身影，風塵仆仆的表象后面或許是內心的滄桑，他們應該有著和我同樣的寂寞，只是時間太短空間太擠，我們都來不及言說。明白這些，我們的心情才會釋然。

讓我從自己的小房間中走出，讓遼闊的地平線映入眼簾而非只盯著腳下的方寸之地，讓心靈的觸角深入更廣的空間，從讀他人的故事或同他人的交流中找到同病相憐的安慰，惺惺相惜的感動，共鳴的愉悅，知遇的驚喜……隨著悄然的腳步聲漸漸地融進人群，誰也不知道你的變化，唯獨你自己心里清楚，摘下眼罩的你也許已經收獲到與龍應臺一樣的輕松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