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老來伴

幸福村有一個老人叫馬福，跟續(xù)弦老伴楚云住在一起。女兒馬玲在和老公鬧別扭，帶著女兒回娘家住。這天楚云帶著外孫女去街上玩，去趟廁所的工夫，出來孩子就不見了。

一家人急翻了天，全家出動總算是找回了孩子。盡管楚云一直自責(zé)，馬玲還是不依不饒，叫回兄弟姐妹還有楚云的兒子大龍，掰著手指數(shù)落起楚云的不是來，哪天晚飯不及時，哪天忘了熬藥……大龍聽不下去了，為老媽爭理：“我媽天天買菜做家務(wù)還得伺候老的小的，就一點好兒沒落下？”

馬玲冷笑一聲說：“我爸最近查出了腦血栓前兆，我聽阿姨跟鄰居說，這病早晚得癱瘓，我看她是想離開這家門，省得連累她端屎端尿！”

馬家其他兒女嚷著說，既然這樣還是散了好。大龍也火了，拉著楚云站起來就走，楚云哽咽著說：“你要說我粗心我沒話說，家里外頭活多，誰也免不了一時疏忽。要說我嫌棄你爸，你們自己問老馬吧，他要是也這么說，我就走！”

大家都抬眼看著馬福，馬福的手哆嗦著，好半天才長嘆一聲說：“人老了就是廢物，不如一條狗啊。走了也好！”

馬福一錘定音，楚云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那邊馬玲趕緊從懷里掏出幾張紙一揚，那正是楚云進門時簽的財產(chǎn)協(xié)議。楚云抹了把眼淚，平靜地說：“你們放心，我跟你爸過這幾年也沒攢私房錢，現(xiàn)在走了一根線也不拿走，這就跟我兒子回家！”馬?？纯雌岷诘囊箚柍?，能不能再留最后一夜？楚云答應(yīng)了。

大龍和馬家其他孩子都走了，只有馬玲留下來。楚云一邊整理自己的東西，一邊忍不住心酸落淚。

楚云跟馬福都是老單身多年，相處以后情投意合，沒想到登記時遭遇了馬家兒女的強烈反對。原來楚云跟兒子大龍是外來戶，家底兒薄。馬家就不一樣了，前房后院，著實殷實?？磦z老人實在難分難舍，馬玲掏出一份協(xié)議，協(xié)議上寫得明白：兩人可以搭伴過日子，生病養(yǎng)老歸各自兒女負擔(dān)，楚云沒資格分財產(chǎn)。面對這份侮辱人的協(xié)議書，楚云居然一口答應(yīng)了。這五六年，兩人和和睦睦，臉都沒紅過。最近村里要動遷上新樓了，馬家兒女也動起了心眼：以前楚云種菜養(yǎng)豬足夠自己的開銷，上了樓就得跟老爸一起啃那點補償款了，這才有了這場鬧劇。

馬福默默坐在炕頭，看著楚云忙活，馬玲緊盯著他們，生怕老爸在這臨行前一夜偷偷給楚云錢和物。

半夜了，馬玲再也熬不住，睡了過去。馬福忽然坐直了，低聲叫著：“小玲！小玲！”回答他的是馬玲均勻的呼吸聲。馬福騰地跳下地，那動作敏捷得不像是七十歲的老人，楚云沒好氣地嗔怪著：“你慢著點兒！”

可馬福已經(jīng)跳下了地，幾步奔到了柜子前，兩只手指著柜子頂。楚云又傷起心來：“你要找啥東西我給你找，那上頭都是棉衣服，我都拆洗好了，要穿還早著呢！”馬福一聲不吭，雙手仍然僵直地舉著，豆粒大的汗珠從臉上滾落下來。他的嘴努力大張著，可干張嘴一個字吐不出，一道口水沿著嘴角流到胸前。

楚云驚呆了，忽然叫起來：“老馬！老馬你別嚇唬我啊，小玲快起來，你看你爸這是咋的了，快叫救護車呀！”

馬玲驚醒了，趕緊幫著楚云扶住了爸爸，同時撥打了急救電話。

馬福因為久坐之后用力過猛，突發(fā)了腦血栓，在醫(yī)院住了六天還昏迷不醒，醫(yī)生說很可能成為植物人，但是錢已經(jīng)花掉了五萬多塊。

楚云衣不解帶伺候著馬福，醫(yī)生護士都說沒見過這么盡心盡力的后老伴，兒女們自然也不再提倆人分手的事。

這天楚云在盥洗室洗衣物，看到馬玲跟醫(yī)生在走廊里說著什么，一邊還揉著眼睛。等到她晾完衣物回到病房，馬玲正在跟昏迷不醒的馬福說話：“爸，明天咱就出院回家。醫(yī)生找我談了，說沒必要再治療了……”

楚云闖了進去，顫抖著說：“小玲！你爸這樣子，回家就是等死啊！”

馬玲哭著說：“阿姨，家里就這點錢……動遷的錢還沒到位，再花就得借錢了，快一周了一點知覺都沒有，人家醫(yī)生也說治療價值不大。”楚云看著一動不動的馬福，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她抓住馬福的手哽咽著說：“老馬！你倒是長點兒臉爭點兒氣呀！孩子都是孝順孩子，可你得讓他們看著點兒亮光??！”

這句話說完，楚云猛地喊起來：“小玲！你爸動彈了！他的手動了！他聽見咱的話了，他害怕你不給他治！”

馬玲急忙俯下身喊著：“爸！爸！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馬福的嘴抽動了幾下，緊接著兩大滴淚珠從眼角滑落出來，滾到了枕頭上。楚云放聲大哭，一轉(zhuǎn)身跑出病房。馬玲也泣不成聲：“爸，對不起爸，是我錯了，我昧了心。你放心，我們給你治，我這就張羅錢去……”

馬玲奔出屋，楚云正在走廊打電話：“大龍，聽媽話，咱家不是還有一萬多塊錢嗎？別給我留著養(yǎng)老了，不好干啥的，拿出來給你馬大爺救命吧，我不能看著他死啊……”

馬玲撲過去抱住了楚云，哭著說：“阿姨，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楚云拍著她的肩安慰著：“我知道，你阿姨不糊涂。你跟老公鬧意見，還有那次孩子丟了，都是你們合計好的，想攆我走……”

馬玲的臉漲得通紅，楚云已經(jīng)回過身守著馬福去了。

奇跡出現(xiàn)了，馬?；謴?fù)得很快，不過出院的時候還是不能說話、不能走路。楚云依舊是盡心盡力地服侍著。住院之前的那場風(fēng)波，誰也沒再提。大龍雖然不滿，可看老媽心甘情愿，也沒多說什么。

立了秋，村里的新樓終于下來了，楚云忙里忙外準備喬遷。這天她喊來一個收廢品的小販，然后登上椅子打開了柜子的頂層，搬出來一個大包裹，里面是幾件多年不穿的舊棉襖，小販說一件給五塊，楚云答應(yīng)著遞了過去。

自從收廢品的進來，馬福就盯緊了楚云不放，看到她把包裹遞給人家，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急切的神色，顫抖著伸出手，張大嘴似乎想說什么，可嗓子里只發(fā)出“啊、啊”的聲音。楚云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知道他是不舍得賣這些舊衣服，就哄著說：“老馬，進了新樓家里暖和，老棉襖都用不著了，不賣咱沒地方放！”可馬福還是在輪椅上扭來扭去，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小販問她到底賣不賣，楚云說：“賣！”接過小販的錢，再次把包裹遞了過去。

就在小販接過包裹的剎那，馬福突然哆哆嗦嗦站起來，驀然間大喊一聲：“不……賣！”

這聲音石破天驚，不要說楚云，連小販都嚇了一大跳。楚云驚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驚喜地喊著：“老馬！你會說話啦！天啊，你會說話啦！”馬福卻不理她這茬兒，指著包裹一字一頓地說：“……襖里……有……錢……”楚云似乎明白過來，急忙解開包裹，一件件拿給馬?？础Ｄ玫揭患厍嗌抟\的時候，馬福連連點頭，楚云摸索了半天，兜里是空的。她又一點點摸索里子，終于發(fā)覺不對勁，趕緊扯開了里子，里面掉出一個存折，打開一看，是她的戶名，上面的數(shù)字是八萬塊。

楚云只覺得心里熱乎乎的，含著眼淚問馬福：“老馬，這錢……你是早存好了打算給我的？”馬福使勁點頭。楚云又問：“你臨發(fā)病那天，你等到小玲睡著，突然跳下地指著柜子，是不是想找這個存折讓我拿回家，給我養(yǎng)老？”馬福再次點頭，吃力地說：“我讓你走，是怕……發(fā)病了……拖累你……”楚云再也忍不住，抱著馬福大哭起來：“老馬呀老馬，我就知道，你心里始終惦記著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