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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秘密(中篇小說)

2013-12-29 00:00:00周紹義
紅豆 2013年8期

董婭妮在單位請好了假,連家也沒有回就到火車站買了張火車票,她要到丈夫那里去探親。她早就想去了,已經等不得了。從年初曲大明走后不久,她就開始給曲大明寫信,頭幾封里寫了許多思念的話,很快她就知道光寫思念的話沒有用處,就在信中提出要去看他,也就是探親。但曲大明總是回信說最近部隊有這事那事兒,好像天底下他最忙,今天是軍事訓練,明天又是實彈打靶,總之,都很重要,每天沒有一點空閑。董婭妮就覺得很委屈,她想,我在紡織廠不也得上班嗎?雖然干的是會計,比那些站在車間織機上的女工要輕松些,但也得上班,誰也不是閑人。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都已經成了夫妻,也不能長年累月地不在一塊吧?再忙,我去住半月二十天的也不會妨礙到你吧?這樣想時,寫信的口氣就硬起來。可曲大明那里就是不松口,一會兒說沒有房子,來了沒地方住,一會兒又說路不好走,他抽不出時間去接她,讓她一個人走路不放心。有時又安慰她,別著急別著急,再過些日子怎么樣?就這樣,從春天一直拖到了秋天。那個夏天不算太熱,董婭妮卻覺得備受煎熬,過得心情很不好,她幾乎是在思念與想象中度過了每一天,有時上班她還會走神,記賬也差點記錯。

現在,董婭妮終于坐上了通往曲大明那里的火車。按照曲大明的提示,她坐火車只能坐到Y市,然后轉乘汽車到達W縣。曲大明在信里告訴她,到了W縣汽車站,他會派通訊員去接她的。

這是董婭妮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雖然她從小生在開封長在開封,可很少走遠路,她記得長這么大,她去得最遠的地方是洛陽。那年春天,她和父母,還有大姨兩家一起去看了一回牡丹,那回也是坐火車去的,一路上幾乎什么也不用她管,只是拿拿東西就行了。可現在,一轉眼她都二十六歲了,雖然年齡大了,可她還得一個人走路,連個伴兒也沒有,一路上所有的事情全靠她自己。她想掉淚。委屈只是短短的一會兒,馬上就過去了。是啊,很快就能見到丈夫曲大明了,見到曲大明就有了依靠。她想,就是再苦再累她也不怕,而且,她是心甘情愿的。

火車廂里的人不多,她坐的位子開始只有她一個人,后來才上來一個男人,看了她一會兒,才看票,然后就高興地坐在她旁邊。男人似乎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時地看她一眼,又飛快地把眼睛移開,這讓她覺得臉上有只蒼蠅在飛來飛去。她不想理陌生的男人,董婭妮知道,因為自己長得漂亮,幾乎所有見到她的男人都要多看她幾眼。那些目光中,少數是欣賞的,大多是猥瑣的,更多的是色情的,好在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形,對身邊這個看她的男人也沒有過多的反感。沉悶了大半天,那個男人終于開口說話了,卻是開封口音。

你這是到哪里去?男人用熟人樣的口氣問她。

可她并不認識他,她不想回答,又因為男人熟悉的口音,她還是說了話,我到部隊去探親。

啊,啊。男人點著頭,仿佛明白了,你丈夫,是當兵的?

她覺得男人的口氣不那么尊重,就說,是啊,怎么了?

男人說,不怎么,不怎么。男人又問,你男人是軍官?

董婭妮有點自豪地說,是的,不大,連級。

中尉,不錯不錯。男人一副很懂的樣子。見她并沒有想和他說下去的意思,就從包里掏出一把折扇,打開來扇了幾下,他邊扇邊說,這天氣,都立秋了怎么還這么熱?

她沒有再接他的話,她從包里拿出一本小說,是慕湘寫的《晉陽秋》,書很新,幾天前剛買的,她準備用這本小說來打發坐火車的時間。她知道到丈夫那里探親路途很遠,要走兩天一夜,所以就帶了三本小說,準備路上看的。董婭妮本是學財會的,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喜歡上了看小說。每當看到小說中那些女性為愛情而獻身的時候,她都會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她覺得那些女人都很偉大,也很幸福。身邊的男人問她看的是什么書,她裝作沒聽見,不再回答。很快,她就被書中的情節吸引住了。

她身邊的男人見她專心地看書,便想讓她知道自己也是識字的,不是文盲,就從包里翻找出一張報紙,也裝模作樣地看起來。突然,他一抖報紙,嚇了她一跳。男人揚著手中的報紙對她說,你看你看,這些狗日的們,想反攻大陸,真是癡心妄想,白日做夢!她不知道男人為何要這樣激動。男人揮著手中的報紙作報告樣地對她講了起來:從今年年初開始,他們制定了一系列的“反攻大陸計劃”,妄圖顛覆我們偉大的祖國,顛覆無產階級專政,奪回他們失去的天堂……她對這些新聞不感興趣,她覺得那不是她的事情,她的事情就是到丈夫那里去探親,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就是和曲大明兩個人的世界,還有,她手中的這本《晉陽秋》。男人見她對他的演講沒有反應,這才不得不住了口。她立刻低下頭繼續看她的小說。

火車要經過一條隧道時她才從小說中走了出來。身邊的男人用見多識廣的口氣高聲叫著,要過隧道了!過隧道了!她這才從小說上抬起頭來,很快,火車就把她帶進了黑暗中。她閉上眼睛,只一會兒,就好像回到了她和曲大明年初結婚那天晚上的情景中……

白天似乎在忙亂和嘈雜中過去了,夜晚很快來臨。她的心中對晚上有幾分期盼,又有幾分恐懼。作為一個姑娘,都要經過這樣的一個夜晚。結婚前兩天媽對她說過,只要經過這個夜晚,她就從一個閨女變成了一個女人,一個妻子,如果趕得正好,用不了多長時間她還會變成一個母親。媽對她講這事兒的時候她的頭低著,她的臉在發燒。她很想對媽說,媽你就別說了,我什么都知道,我已經在小說里看過多少遍了。男人和女人,愛情與婚姻,那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她向往過,想象過,當她終于被曲大明抱在懷里時,當她羞答答地脫下內衣光著身體時,當她和曲大明合二為一時,她才知道了男人與女人的所有秘密。在整個過程中曲大明很溫柔,給她消除了恐懼。然而,她仍然有些不滿意,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個夜晚是個多么神圣的夜晚啊,不應該只是這樣的。可是,究竟應該是怎樣的,她也說不清。結婚后曲大明只待了三天,就接到部隊發來的電報,讓他立即歸隊。她和家里人都覺得突然,問曲大明有什么急事,才結婚三天就得回去。曲大明解釋說,部隊的電報一般都不講詳細內容,就是講了,他也不能告訴他們,因為那是軍事秘密。她不想讓曲大明走,曲大明家里人也是這個意思,可曲大明說,軍令如山,誰叫我是個當兵的呢?就這樣,曲大明還是匆匆忙忙地走了,把她這個結婚只有三天的新娘子一個人留下了。在此后的日子里,每個夜晚她都要把和曲大明在一起的那幾個晚上回憶一遍,想到那些細節,她渾身發熱,無法控制自己,每當這時,她只能靠看小說來使自己平靜。不知為什么,一打開小說,她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似的。那是一個五花八門的世界,里面的男男女女們都有著不同的命運,她總是試圖找到一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然后把這個女人想象成自己,跟著她一起哭、笑,一起憂傷或者歡樂。是小說幫助她度過了那些思念的時光。她不知道曲大明看不看小說,她沒有來得及問他,要是他也喜歡看,那該有多好,他們就可以一起討論小說里的每一個情節、每一個人物……

她覺得身體的有個地方被人碰到了,而且很有節奏,她覺得那是個敏感的地方。當她意識到碰她的人就是身邊的男人時,她突然用力推了那個人一把,然后站起身來走掉了。

這時,火車發出一陣粗壯的笛鳴,沖出了隧道。

倒了兩回火車,一回汽車,走到第三天早上,董婭妮才到了W縣。這是個不算小的縣城,竟然還有幾幢樓房。縣城的四周都是山,頗有些氣象。縣城的人說話使用的是和董婭妮完全不同的口音,這讓董婭妮有些聽不明白。這個縣城真是不錯,有山有河,山上有樹,河上有橋,街上人來人往,雖比不上開封的繁華氣象,卻另有一番景致。可曲大明不在縣城,他在信上說,到縣城后還得坐汽車走兩個半小時才能到。董婭妮覺得有些累,坐火車的晚上她沒有睡覺,她的眼睛有些干澀,上下眼皮老想往一塊粘。不知為什么,現在,她想見曲大明的急切沒有來時那么強烈了。她想,也許是累的,走路可真是太累了。

到汽車站后,她就用眼睛尋找穿軍裝的人。很快,她就看到一個個子不高的年輕戰士,她朝他走過去。那個小戰士見到她竟有些緊張地問道,您是曲指導員的嫂子么?什么?她竟讓他問糊涂了。啊,不不,您是曲指導員的愛人么?董婭妮說是。小戰士漲紅著臉說,我是通訊員小李,是曲指導員讓我來接您的。

接她并無汽車,小李已經買好了汽車票,兩個人很快就坐上了長途汽車。在車上,她問小李,還得走多遠?小李說,兩個半小時。她想果然和曲大明說的一樣,他們部隊住的可真夠遠的。小李似乎并不愛說話,一般都是她問什么他回答什么。她問,你們住的地方叫個什么名字?她寫信的地址是W縣,然后就是一個四位數碼的信箱,她一直不知道曲大明的具體地點是什么。養馬澗,小李答道。養馬澗?她沒有聽懂這個陌生的地名,原以為會是什么公社或者什么村的,卻是個山澗。小李告訴她,那里真的是在大山當中,樹木繁茂,水草豐美,聽說明朝是專給皇帝養馬的地方。他們部隊原本是要駐扎在縣城里的,只是那一年中央書記處書記鄧小平到這里來視察,看上了養馬澗這個地方,說這個地方離海邊不遠,是國家的邊界,而且這里隱蔽、安全、攻守兼備,便決定在這里建立了兵營。當時還有人有些不同意見,可鄧小平說,軍隊就是要保衛祖國的,條件差點有什么,可以慢慢改善嘛。

汽車果然駛進了大山,進入了盤山路,這里的山上都是樹,她想要是停下來細看應該是很好看的,可是,那些景色總是在車窗上一閃而過。她又有些困意。這時,她聽到小李說,哦,我還忘了,您沒有吃飯吧?這是指導員給您帶來的。小李打開軍用背包,取出一包蛋糕遞給她。她打開一看,是四塊金黃色的蛋糕。她的心里熱了,很快就要見到丈夫了,她又開始激動,困意也一下子飛走了。

兩個多小時后,汽車在一個小站停下了,董婭妮以為到了,可下車后她什么也沒有看到。小李對她說,您等一下。很快他就從草叢里推來一輛自行車,對董婭妮說,我騎車來的,還得走半個多鐘頭才能到,這一段,沒有汽車了。他讓董婭妮坐到自行車后座上,又說,我騎車還行。還沒有說完,自行車一歪,差點摔倒。董婭妮見狀說,算了,你把行李帶著走吧。小李有些不好意思問,那您呢?董婭妮說,我還是走路吧。小李說,不行不行,指導員說過,您是城市來的,走不了路。又請她上車,這一次,小李騎得穩了,車子很快就在山路上奔馳起來。小李使勁蹬著車子,他們進入了一個山溝。不久,董婭妮就看到一大片兵營,站崗的士兵荷槍而立。小李對她說,那是師部。又說,我們住在學校。小李并不停頓,還是一直走。終于,看到一片比師部少得多的幾排青灰色瓦房,依次坐落在山坡上。小李說,到了,就是那里。

與曲大明見面和董婭妮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原來她想的是見到曲大明后她一定要撲到他的懷里,輕輕地罵他幾句,或者咬他一口,可是,當她真的見到曲大明后,突然有些陌生了,她也一下子拘謹了,想撲進他懷里的想法云消霧散。她覺得他比原來黑了,人也瘦了些。曲大明見到她后也沒有什么熱烈表現,只是對她說了一句,你來了,路上還順利吧?接著就讓小李把行李拿到宿舍去。所謂的宿舍只是學校的一間房子,十多個平米的樣子,已經打掃過了,支了張雙人床,放了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只凳子,再也沒有多余的東西。小李把行李放下后又問曲大明,指導員,還有什么事情?曲大明說,你先回去吧。小李走后董婭妮和曲大明終于單獨在一起了,她以為曲大明會給她弄點水洗洗臉,然后,讓她休息休息。當然,她是不會真的休息的,就是休息,她也會讓曲大明抱著她一起休息的。可是,曲大明卻對她說,馮連長到團里開會去了,最近連隊的軍事訓練有些浮躁,不實用,可能下一步要抓這個問題。董婭妮忽然覺得委屈,她想說我不要聽什么馮連長,什么軍事訓練,我想聽你告訴我,這么長時間了,你想不想我。我還要告訴你,我可是每天都想著你的!她就要脫口而出的時候,有人砰砰敲門,曲大明開門后立刻高興起來。他一把拉進來人,也是個軍人,卻是個瘦高個兒,臉色比曲大明還要黑點。曲大明對她說,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馮連長。又對馮連長說,這就是你常常開玩笑的嫂子,董婭妮。馮連長有點不好意思看她,只是說您好。董婭妮不知道他們都開過她什么玩笑,只得忍住許多要說的話,對馮連長點點頭說,您好馮連長。馮連長卻是個細心人,問了路上的情況,又說這里條件不好,嫂子來了要受苦的。她覺得所有的人都比曲大明對自己關心,只有曲大明不知道關心她。這兩個人,很快就談起開會的內容,說到熱烈處,竟到外面說去了。他們談的都是董婭妮聽不懂的詞兒,她也不想聽,她困了,真的困了,后來,她是怎么睡著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又是敲門把董婭妮從沉睡中驚醒的。敲門聲一下一下,不太響,顯得有些猶豫。董婭妮起身開了門,見來人是通訊員小李。這一次小李是給她送飯來了,飯裝在一只飯盆里,有三層,放著兩個饅頭,一碗大米稀飯,還有一點咸菜。小李說,指導員讓我送來的。她忙問,他呢?小李說,您是說指導員嗎?他和戰士們在一起吃,大概已經吃過了。剛說完,曲大明就回來了,他一進門就說,睡醒了嗎?你睡得可真香啊。聽到曲大明的話,她有點不好意思了。曲大明說,你洗洗臉,吃飯吧。她看到曲大明已經把水打好放在盆里,還有牙刷缸子、毛巾,都給她準備好了,但一看就是部隊的軍用品。小李走后,她趕緊洗了臉,然后坐下來準備吃飯,曲大明說,我們連住的這里是軍隊的學校,沒有閑房子,只有這么一間,你來之前二排長的媳婦剛剛探親回去,這才讓你來的。不然,來了真沒地方住。

她坐下來對他說,你也一起吃吧。

曲大明說,我吃過了,你自己吃吧。

她開始吃飯,曲大明說,因為房子緊張,你來也不能做飯。只能吃食堂做的大鍋飯了。不過,炊事班的手藝還不錯,你說是不是?

她吃得一點滋味也沒有,來的第一頓飯,他都不能陪自己一起吃,還說什么手藝不錯。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一股火要冒起來,她極力壓住火,怕火燒起來。她放下了筷子。曲大明問,你怎么不吃了?吃飽了?

吃飽了。她說,其實她并沒有吃飽,她只是吃不下去了。她有很多話要對曲大明說,但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曲大明很快就把她吃過的飯收拾起來。看著她只吃了一小半的饅頭,曲大明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說,以后少打點飯,吃不了,剩下來就浪費了。她的火氣就在這時躥了起來,她說,曲大明,你不用打飯,我不吃你們的飯行了吧?

曲大明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爆發,而且爆發得如此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沒有一點準備,過了一會兒他才問她,你怎么了?你剛來就發火,你不怕連隊的戰士們知道么?

她這才覺得有些過分,可她還是不想認錯。她說,本來么,人家走這么遠的路來看你,你也不問問家里的情況,也不和我一起吃飯,你說,咱們還是不是夫妻?

曲大明這才知道她的心里有委屈,可是他又覺得這委屈是她自己找的,不讓她來,她非要來,部隊就是這個條件,你來了就得適應。不過,他沒有這樣說,當了這么多年指導員,他知道要解決問題,就要解決思想問題。他說,我是指導員,全連的戰士們都看著我,我得給他們作出榜樣,你是我媳婦,你也得做好。你來探親不容易,戰士們在這里也不容易啊,他們有的都兩三年也沒有回家一次了。曲大明說,你別那么任性,至少來探親這些日子,你得好好表現。

聽曲大明這樣說,她心中的氣才消了些。她說好好好,你放心,我知道我是指導員的媳婦,不能給你丟臉,行了吧?曲大明說,明天,你自己到附近轉轉,這里雖然是在山中,可秋天的風景是很美的,要不,我讓小李領你轉轉?她說,不用了,我自己行,不是要作榜樣么?曲大明這才放心了。他說,你這個樣子很好看,婭妮,你長得太美了,你不該到這里來,你該在城里呆著的。

晚上,董婭妮熱切地盼望著那個時刻的到來,曲大明卻并沒有她那么著急,后來他們倆還是做了那事兒。董婭妮蜷縮在曲大明的懷里,不停地說話,說那些想他的話,她覺得自己有些狂蕩了,她還想讓曲大明進入自己的身體,她撫摸著曲大明。這時,曲大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穿衣服,邊穿邊對她說,今天晚上是我查崗,我要出去一下,你先睡吧。

她的興致一下子全沒有了,剛剛積蓄起來的欲望就像大海的潮水,退下去了,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沙灘,沙灘上什么也沒有,空空如也。

她依稀聽到有人在房918cf79f78f3a16592facafed9ee7178a719bed8f0a281f1b9d8585244043a54后說話。

口令?

保衛!

回令?

祖國!

她想起小孩子們做的游戲,抓特務,躲藏、尋找、追逐、開槍,原來都是跟當兵的學的。她無意中聽到了今晚的口令,這算不算軍事秘密?要是不算,到底什么才是軍事秘密?

早上天剛亮的時候,曲大明就起來了,董婭妮還有些困。曲大明對她說,你睡吧,我得出操了。說完就走了,不一會,董婭妮聽到外面一陣尖利的哨聲響起,立刻,又聽到腳步聲和口令聲,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報數,12345……向右轉,跑步走!接著,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由清楚漸漸變得含混,后來就聽不到了。董婭妮本想再睡一會兒,卻不知怎么清醒起來。她想,難道自己這么遠來探親,曲大明都不能陪她一天么?就一天,明天他再出操,查崗什么的不行么?想起自己來時的那種急切與渴望,她又覺得委屈,這個曲大明,怎么這樣不懂女人,不懂女人的心!

她和曲大明是鄰居,父母都是紡織一廠的職工,從小兩個人就一起上學,只是后來她考上財會學校,曲大明當兵去了。到了該找對象的年齡時,兩家的父母又提起他們倆的婚事兒,似乎他們倆早就定好了,要成為夫妻,只能是他們倆,沒有別的選擇。結婚前他們倆通過信,她的信總是寫得情意綿綿,她希望曲大明能海誓山盟。在董婭妮的心中,愛情就是這樣神圣,天塌地陷,海枯石爛也是不能變的。可曲大明并沒有寫那些情話,只是向她講述部隊的生活,環境、條件,暗示她軍隊的生活很艱苦。她并沒有被他所說的艱苦嚇住,反被他所講的艱苦所吸引。曲大明的信有時也流露出對她的好感,如對她容貌的贊揚,往往讓她耳熱心跳,十分快樂。就這樣,他們倆的婚姻順理成章地完成了,在外人眼里,算得上十分美滿了。她沒有預料到,在今后的婚姻中,會有什么波瀾。

一個多小時后,曲大明回來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汗毛孔都向外吐著汗珠和熱氣。見她也起來了,曲大明對她說,我們今天跑到了歇駕夼,你知道到那里有多遠嗎?董婭妮說不知道,曲大明告訴她,來回整整十公里。董婭妮問道,跑那么遠干什么?曲大明有些哭笑不得,他說,跑操就是訓練,鍛煉身體素質,提高戰斗力呀。董婭妮說我不懂,不跑就不能戰斗了?曲大明有些為難地對她說,怎么跟你說呢?一支軍隊要想有作戰能力,必須要有鐵的紀律,要有堅強的作風,還要有過硬的身體條件和作戰技能,早操就是對身體的鍛煉。正說著,小李又把飯送來了,還是簡單的稀飯饅頭和咸菜。小李對曲大明說,指導員,馮連長讓我告訴你,你別去食堂吃了,我把你的飯也一起帶來了。董婭妮突然覺得馮連長不錯,挺能理解人的,不和戰士一起吃一頓飯又能怎么樣?

吃過飯曲大明匆匆地對她說,上午是政治學習,我得去領著學。下午是軍事訓練,以馮連長為主,你先自己一個人到四周轉一轉,看看環境。董婭妮說,好吧,你忙你的,我自己轉去。

這里真的是個學校,是個小學。董婭妮邊走邊看,她聽到有幾間教室里傳出學生們集體朗讀的聲音。她很快就分辨出來,這個學校大體上可以分成兩片,西片是學校,有教室、辦公室,還有教師的宿舍。東片是連隊的駐地,有宿舍、連部,還有會議室。她住的那間房子是最后一排,還有另外四間,都是倉庫,放著軍用物資。她換了衣服,稍作打扮,立刻就引起戰士們的注意。本來,戰士們早就知道曲指導員的媳婦要來,他們都想見識見識指導員的媳婦長什么樣,聽說是城里人,城里人也不會都長得好看吧,也有歪瓜裂棗,城里的女人也有難看的。從昨天董婭妮來后,戰士們有的沒事就到后面這排房子溜達,他們都想見到她。今天,董婭妮終于出門了,她有一米七的個子,穿一身薄薄的黑色絲織襯衣,褲子也是黑的,一身黑突出了她皮膚的白,讓她看上去就像是玉石雕琢出來的一個人兒。幾乎每一個見到她的戰士都被她的美貌所驚呆,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不相信世上竟然有這樣漂亮的女人,這個曲指導員,他到底是前世修了多少年的行,積了多少年的德,才娶到這樣美麗的女子?董婭妮很想和戰士們打打招呼,說說話,她知道這些戰士是和丈夫每天在一起的人,可是,戰士們見到她不是紅了臉,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然后掉頭就跑掉。這讓她感到戰士們的可愛,也可笑。

然而,當董婭妮從一道長長的臺階上走下來的時候,一名戰士向她迎面走來。這也是一名年輕的戰士,身材挺拔筆直,不同的是,他的臉色卻與其他戰士不同,沒有被曬黑,反而顯出白里的紅來。這讓董婭妮感到他有些與眾不同。還有,他看她的目光不像其他戰士那樣,躲躲閃閃,既想看又不好意思。這名戰士落落大方地看她,并且還流露出一種欣賞的目光。她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戰士,那位馮連長也沒有這樣放肆而大膽地看過她。她可不想當他的模特。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那位戰士說話了,講的竟是純正的普通話,請問,您是指導員的愛人嗎?她竟有點慌亂,但很快她就鎮定了,她說是的,我是。戰士又問,能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嗎?怎么稱呼您呢?她說,我姓董,董婭妮。啊,戰士叫了起來,董婭妮,冬妮婭,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面有個美麗女子叫冬妮婭,不過,您比她可是美多了。董婭妮還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當面用這樣的語言贊揚她的容貌,這讓她感到既新鮮,又得意,還有幾分不安。她問他,你也是這個連隊的?當然,他說,我也是曲指導員手下的兵,我是這個連的衛生員,我姓陳,叫陳京華,北京的京,中華的華。董婭妮記住了這個英俊的衛生員,還有,他那很容易記住的名字。

陳京華很快就和她熟悉起來,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這讓董婭妮驚奇不已,和曲大明在一起,為什么沒有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有什么不對的么?她暫時還來不及想。她的思緒很快就被陳京華掌握了。陳京華詳細地給她介紹這里的情況,比如這里是一所軍隊子女的完全小學,有優秀的教師、良好的校舍,學生幾乎全是來自這個師的干部子女,他們將在這里讀完小學,然后到縣城去讀中學。這里距師部只有五里路,但是,他們和師部幾乎沒有什么聯系,除了星期六晚上可以到師部的禮堂去看場電影外,他們聯系最緊密的就是團里。陳京華還告訴她,再往東一里半路,是這個師的衛生科,那也是他這個衛生員常常要去的地方,就是說,如果有的戰士得了病,他處理不了,就得送到那里去了。他又用手指著山后,說那里是后勤部,你看不見的,就在后山。要是翻山過去,那得走很久,不過,還有一條捷徑可以過去,當然,也算是個軍事秘密。又是軍事秘密?陳京華的話強烈地吸引著董婭妮,她追問道,什么軍事秘密?陳京華似乎在考慮是不是向她泄露這個軍事秘密,又或者是如果泄了密是不是個錯誤。見他猶豫,她就對他說,你怎么了?說呀,怕什么?陳京華終于下了決心,對她說,我告訴你,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因為這算是泄密,要是追查起來,說不定得給我個處分。董婭妮一聽忙說,那你別說,我不要聽。但陳京華很有氣概地說,不行,我已經決定告訴你了,就算是受處分我也認了。他指著學校后面的大山說,這座山上,有條暗藏的坑道,直通后勤部。董婭妮突然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淚差點流出來了。她說,我還以為,以為什么秘密,一條地道,不就是一條地道嗎?算什么秘密呀?陳京華卻一臉嚴肅地說,真的是軍事秘密,不讓講的。你要是不相信,哪天有空兒我領你去看看。

陳京華又告訴她,這個山叫雙頂山,是因為山上有兩個山峰,你分不出哪個高哪個低,所以就叫雙頂山了。他又說,您在這個季節來真是太好了,山上的花開了,還有野草莓、山獨梨、側榴、黃花菜,山上的野果很多,多得叫不出名字來。您可以自己到山上去轉轉,不過要注意安全啊,山上有蛇,還有些小動物,您只要不惹它們,它們是不會傷到您的。陳京華滔滔不絕地對董婭妮說了很多。他知道得真多,曲大明為什么就不知道這些呢?也許曲大明不說。就在這時,一陣哨聲響了,陳京華對她說,我要回去學習了,不能陪您了,再見,冬妮婭。陳京華朝她揮了揮手,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董婭妮不知對他說什么好,也抬起手來,向他擺了擺,說了句再見。

這是個什么戰士?他為什么知道這么多的事情?還有,他怎么會這樣有禮貌?他的氣質與這里的戰士完全不一樣,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啊?董婭妮想,曲大明應該知道他。

董婭妮沒有敢到山上去,她只是在山下轉了轉。這座山可真大啊,站在山腳下已經很高了,她已經能看到學校的全貌了,還有她住的那間房子。學校有個很大的操場,操場上立著籃球架,不知為什么,此刻操場上一個人也沒有。董婭妮想,這里真安靜啊,在大山的深處,竟有這樣一個地方。她說不出這里有什么好,也說不出這里有什么不好。

當她走回來的時候又經過操場,此時操場上已經有了人,是正在訓練的戰士們。他們現在進行的是刺殺訓練。三名戰士站在那里,一名班長樣的在給他們喊口令,預備用槍!突刺刺!防左刺!防右刺!防左防右刺!隨著每一聲口令,三名戰士都會爆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喝:殺!殺!殺!殺殺殺!

董婭妮看到,在另一塊地方,兩個人正在真的拼刺刀。不過,他們使用的不是真槍,而是一桿仿造的木頭槍,在木頭槍的頭上,包著一塊黑橡膠。兩個人使用的是同一種木槍,他們的裝束卻是一副古代武士打扮,頭上戴著看不清面目的頭盔,鐵制的,很沉重的樣子,他們的身上穿得更像古代的鎧甲,兩肩是厚厚的鐵皮,胸前是圓圓的護心鏡。兩個人看來已經廝殺多時,難以分出勝負,一個靠靈活的移動來準備隨時偷襲對手,另一個個子稍高,以逸待勞,以不變應萬變,輕易地就化解了對手一次次兇狠的襲擊。

這真是一場實力相當的對決,雙方誰想戰勝對方都不是那么容易,靈活的一方在對峙了一段時間后,突然發起了一次次凌厲的進攻,有幾次,他槍頭上的黑橡膠差一點就戳在了對方的胸膛上。往往在千鈞一發之際,另一方飛快地用手中的槍擋住了這次致命的進攻。董婭妮從來沒有看到這么激烈的對刺,雙方都想一擊致命,拿下對手,但雙方都不能立即得手。此時,操場上所有的戰士都被吸引住了,他們分成了兩派,高喊著加油——連長!加油——指導員!董婭妮聽到喊聲方才醒悟,難道這兩個人就是馮連長和曲大明么?可是,哪一個是曲大明呢,她實在是分不出這兩個身手矯健的人中哪一個是他。就在這時,說時遲,那時快,一直處于防守的一方見時機來到,趁對方進攻沒有得手,想喘息之際,突然發動進攻,一個假動作,騙得對手去防左面,而他卻一槍直入對手的護心鏡正中。這一槍刺得很重,對手踉蹌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把頭上的頭盔一把揪掉,原來正是馮連長。他對另一方說,輸了輸了!我認輸了!另一方卻沒有馬上摘下頭盔,只一轉眼間,三名和他一樣打扮的戰士分別出現在他的身前和左右,三人手中都端著木槍。看來他要一對三了,只見他并不驚慌,而是巧妙與之周旋,不斷化解三個人來自不同方向的進攻。就在一名戰士出手未果之時,他突然一槍刺中了那名戰士,轉而又一槍,刺中了另一名戰士。剩下最后一名戰士,也只是周旋了一個回合,很快被他一槍解決掉。全場觀看的人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此時,摘去頭盔的曲大明滿頭是汗地站在那里,一手卡腰,一手持槍,很有幾分威武的樣子。馮連長和他開了句玩笑,嫂子來了也沒能戰勝你,看來,我是沒指望了。人們爆發出一陣會心的大笑。曲大明伸手在馮連長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說道,讓你胡說八道!

當天晚上,曲大明的興致很高,和董婭妮做那件事情做得很投入,董婭妮覺得自己沒有白來,她想要的全都得到了。高潮過去之后她說,曲大明,我要為你生個兒子。曲大明說,好啊,生兒子長大了還當兵。董婭妮卻說,你得和兒子做游戲。曲大明不解地問,做什么游戲?董婭妮說,抓特務,你當特務。曲大明說,你瞎說什么?抓什么特務?董婭妮突然覺得曲大明當兵當木了,一點也不懂得幽默,只知道打打殺殺,那些有什么用處?她忽然想到那個陳京華,于是問曲大明,連里有個叫陳京華的沒有?曲大明似乎已經被睡意籠罩了,他含混地說有啊,是個衛生員,那個家伙,老以為他是大城市來的,有優越感,表現一般。董婭妮想,陳京華不會像曲大明這樣不懂得幽默吧?還說人家一般,我看你才一般呢。

曲大明已經完全睡著了,不時打出一聲呼嚕,董婭妮卻睜著眼睛,一點睡意也沒有。她覺得還是有些不太滿足,但又說不出為什么不滿足,這個曲大明,就不能陪著她說說話?哪怕談談愛情。董婭妮猛然想起小說,那天曲大明看到她帶來的小說,只看了看小說的封面,連翻都沒翻一下就放到了一邊。董婭妮問他看沒看過《晉陽秋》,曲大明說,沒看過。又問他看過《苦斗》沒有。曲大明說,沒有。董婭妮說,你怎么連小說都不看?曲大明說,小說是沒有事的人看的,我們哪有時間看小說?就是看,戰士們也要看那些革命性強的小說,不能看那些有資產階級情調的書。董婭妮說,《晉陽秋》就不是革命的了?《苦斗》就不是革命的了?你沒看過就不要亂說!曲大明說,我不知道是不是革命的,我們連隊只看《星火燎原》!董妮婭不知道《星火燎原》一書,是將軍們對于戰爭的回憶,也是本傳記體書籍,在軍隊影響很大。就說你們連隊就一本書呀?曲大明馬上說,誰說的?《星火燎原》有好幾集,再說還有報紙,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從連隊閱覽室借給你看。董婭妮干脆地說,我不看!

曲大明睡得更香了,董婭妮更清醒了。她又聽到房后傳來的聲音。

口令?

提高!

回令?

警惕!

然后就無聲無息。一陣山風吹過,山上的樹發出一陣海潮般的雄渾聲響。這里的夜,深不可測。

董婭妮今天換上了一身紅色的衣服,本來她想昨天也穿紅的,從她的內心來講,她覺得自己還是個新娘子。和曲大明結婚雖然已經過去了快一年,但那次結婚他們只在一起待了三天,就是說,她只做了三天新娘,現在,她換上紅色的衣服,是要把新娘的感覺延續下去。

吃過飯后她又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里很少有女人出現,還是因為她的美貌過于出眾,她只要一出門,就會有戰士看她。戰士們不好意思走近看,只能在遠處看,邊看邊贊嘆她。因為她一身紅色,所以就更加引人注目,連那些學校里的男女老師,見到她都要停下來看她,她有些惱火,看什么啊?沒有見過世面是不是?那些女教師似乎都很樸素,很少有像她穿得這樣張揚的。教師們見到她后紛紛小聲議論,她想可能是問她是誰,她是從哪里來的,她來干什么。

她大方地穿過那些看她的教師,來到學生們中間,學生們也看她,但她覺得學生們的目光才是真正純潔的。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一個男孩子的頭,問他,多大了?那個男孩子說我十歲了。上幾年級了?三年級。男孩子突然說,阿姨,您真好看。是嗎?我好看,哪里好看?她問那個男孩子。男孩子說不上來,有些慌亂,后來,他匆匆說了一句阿姨再見,就跑掉了。

董婭妮沒有上山,而是從學校的大門走了出來,前面是一條能跑汽車的公路,卻并沒有鋪設瀝青,還是沙土路面。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穿過公路,就是山澗了,一條不算太大的河,水流卻很急,水也很清。她在河邊看了一會兒,有些小魚在水中出現,它們實在是太靈活了,她一揚手,那些小魚就像一些小精靈一樣,立刻全都沒有了,一會兒,它們又出現在水中。她想找到大點的魚,卻始終沒有看到。后來她向河的下游走去,河床越來越窄,水流也越來越急,竟有了嘩嘩的聲響。她看到河邊有塊平整的土地,地里種了各種各樣的菜,有四季豆、黃瓜、茄子、辣椒、西紅柿,地的當中有一口水井,井上安裝著一架手搖水車。這可是她從未見到過的東西,她看了一會兒,就明白了應該怎樣操作。原來手搖的柄是安在一個圓圓的齒輪上,與齒輪絞在一起的是鎖鏈,每一個鏈扣都與齒輪環環相扣,鎖鏈很長,每隔一段都有一塊圓圓的膠皮,與井里的水連接的是一根長長的鐵皮管子,這樣,一搖手柄,水就從管子里帶上來了,帶上來的水順著長長的水槽流向地里的菜畦中。她試著搖了一次,雖然沉,但還是把水搖了上來。水清得很,讓人看了就想喝一口,但她沒有能喝到,因為只要她一停手,那水立刻就不流了。她走向菜地,綠色的黃瓜很是誘人,她不知道這塊菜地是誰的,讓不讓采摘,便伸手摘了一根黃瓜,又摘了一個紅紅的西紅柿,然后回到河邊洗了洗吃起來。她坐在一塊石頭上,她想應該把小說帶到這里來看,這里的景色太美了,空氣也特別清新。養馬澗,她想起小李說的名字,不會真的是養馬吧?也許,是養兵馬的地方。

她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到中午還早,這里就她一個人,她想要是曲大明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她會問他很多問題,比如這塊菜地是什么人種的,那架有些古老的水車是誰安裝的,再比如河里的魚,能不能抓住。還有,這個養馬澗是不是養兵馬的地方。可是,曲大明忙得很,他說每天上午都要政治學習,那是他這個指導員的主要任務,他不能缺席。那個陳京華呢?怎么也沒有見到?董婭妮想,看來,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就她一個人,一個外來人沒有事情,她是一個無意中闖入這里的人,她的到來,打破了這里的寧靜,就像這條河邊,如果她不來,這里一個上午也許都不會有人來,而她來了,看到了水中的魚,魚們也看到了她,她還搖了水車,摘了黃瓜西紅柿,吃進了肚子里,還坐在石頭上想心事兒。在小說中,她多次讀到過寂寞這個詞兒,直到現在,她才模糊地感到寂寞就是無事可做,無話可說。

還是回去讀小說吧。她站起身來準備回去了。就在這時,她看到兩個戰士向菜地里走來,她看到他們都拿著筐子。兩個戰士顯然沒有想到她會來到這里,他們猶豫著要不要和她說話,又不知道要說什么,最后他們還是沒有和她打招呼。他們走進菜地,開始摘菜。董婭妮猜想,這里可能就是連隊自己種的菜地,他們吃的菜就產自這里。

中午吃飯的時候,曲大明問她上午到哪里去了。她說到河邊轉了轉,看了看菜地。曲大明對她說,以后別到山上去了,想出去就到河邊去吧。她問為什么。曲大明說,山上不太安全。她問怎么不安全。因為她聽陳京華說山上并無傷人的動物。曲大明說,你問那么多干什么?叫你別去你就不要去了。她說,山上的秋天那么好看,去看看有什么?曲大明只得對她說,真的不能去,這是軍事秘密。她咯咯地笑了,她說,我知道軍事秘密。曲大明說,你知道什么?她說,我就是知道。曲大明覺得董婭妮的確有些任性,還有點瘋,這可不好。于是他說,你剛來兩天,就知道軍事秘密了?不可能!董婭妮說,我知道山上有條地道,也叫坑道,通向師部和后勤部。董婭妮以為曲大明會追問她是如何得知的,要是他非要問到底,她很難不把這是陳京華告訴她的說出來。但曲大明只是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哦,是的,是有條坑道。

當天晚上,董婭妮沒有睡好。連隊的熄燈號早已響過,大約在深夜12點的時候,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哨聲,有人在說話,有腳步聲在響。似乎能聽到外面馮連長壓低聲音在喊他,曲指導員,曲指導員!曲大明飛快地披上衣服,來不及和她說話,就跑了出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也穿上衣服,出門來看。她看到,在北面那座大山上,突然發射出兩顆信號彈,信號彈很亮,把黑色的夜空一下子照耀得十分清楚,一會兒,就落了下去,夜空也似乎掉進了黑暗的深淵。十幾分鐘后,又有兩顆發出來,直上天空,一藍一綠,它們像兩只詭異的眼睛,在夜空中看著董婭妮,看得她心跳加快,她急忙回到房子里,還把門插得嚴嚴實實。連隊那邊顯然已經集合好了,然后,他們跑步出發了。

董婭妮睡不著,等曲大明回來。一個多小時后,曲大明帶著一身松樹樹脂和露水混合在一起的氣息回來了,董婭妮給他開了門,見他滿臉疲倦,知道他累了。她問他干啥去了。

曲大明說,搜山。

搜著啥了?她又問。

啥也沒搜著。曲大明脫了衣服躺下。

為啥要搜?就因為,那信號彈?

啊,是的。

誰發的?是不是特務?董婭妮說完這話突然有些恐懼,她忽然想起來時在火車上那個男旅客對她說的話,反攻大陸計劃,偷渡,暗殺和破壞……難道,特務已經潛伏到山上了?

不一定,曲大明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聽不懂,但她看到,曲大明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中閃閃發亮。

她問曲大明,山上真的有特務?

你別打聽了,這是軍事秘密。曲大明對她說,睡吧,我明天早上還得起來跑操。

董婭妮已經來連隊一個星期了,她開始厭倦這個大山中的地方。她的雪花膏用完了,沒地方去買。師部有軍人服務社,里面倒是有雪花膏,但沒有她使用的這種牌子。吃飯她也越來越不習慣,這里沒有面條,幾乎頓頓都是饅頭,她想喝碗胡辣湯,這里沒有,她想吃碗羊肉湯,這里也沒有,這里的飯每頓都是窩頭、饅頭和蔬菜,只有星期天才能吃一頓米飯,見點肉腥。她見曲大明每頓飯都吃得風卷殘云很是羨慕,她不知道是什么把曲大明變成了這樣。

這回的矛盾是因為洗澡。來這里后她一直想洗個澡,可是,學校根本就沒有洗澡堂,曲大明每天也只是打盆水,晚上用水擦擦身上,就算是洗澡了。她想男人行,可女人不洗澡是不行的。她對曲大明說,我想洗澡了,怎么辦?曲大明似乎讓她提出的這個要求給難住了,或者說,曲大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說,你不洗不行么?她說不行,我身上都有味兒了。有什么味?我怎么沒聞出來?曲大明繼續說,他希望董婭妮能把話收回去。董婭妮已經收不回去了,她說,我要洗澡。曲大明無奈,只得對她說,要想洗澡,就得到師部,那里的家屬多,在家屬區有一個洗澡堂。

第二天,小李帶著她到師部洗澡堂去洗澡。雖然有男池,小李卻沒有洗,只是在外面等她。她洗了很長時間,把身上每一個地方都仔仔細細洗了一遍方才作罷。其間很多家屬來洗澡,有的年長,有的年輕,她們都不認識董婭妮。一個年齡大些的女人用警惕的口氣詢問她是哪個部隊的,聽說是學校三連的,這才解除了戒備。有一個還非要給她搓背,她說不用,謝謝。那個女人看著她的身體羨慕地說,你的皮膚真好。

洗過澡后她的心情很好,她的頭發濕漉漉的,可是她不管,就和小李一起回來了。在進入學校大門后,她又看到了陳京華。陳京華看到她后睜大了眼睛說,您一定是去洗澡了。又說,您洗了澡更好看了。她覺得當著小李的面,陳京華這樣夸她有些不好,但陳京華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小李走后,陳京華對她說,我們這里就這點不好,洗澡得到師部去,我早就提議在學校建個洗澡堂,可一直得不到曲指導員的支持。陳京華說,要知道,洗澡與衛生有關,衛生與身體健康有關。她點點頭,表示同意。陳京華說,連長和指導員可不這么看,他們認為身體健康只要吃飯有營養,堅持訓練就行了,他們太不注重生活細節了。這一次,陳京華對她說的和上一次完全相反,上一次他講的是這里如何如何好,可這一次,他講的都是這里的不好。比如,這里不光衛生條件不好,生活條件也不行,連隊吃菜只能自己種,夏天還好說,菜多些,冬天和春天就只能吃白菜蘿卜了。還有,文藝娛樂條件幾乎沒有,除了星期六到師部看場電影,再也沒有其他的文藝娛樂活動了。這些還算容易克服的,可是連隊沒有訂幾份報紙,書籍也很少,雖然有個閱覽室,但那些書都是政治書籍,連小說都很少見。

董婭妮問他,你喜歡看小說?

當然。我當兵之前就喜歡看,我不光喜歡看,還喜歡寫。

啊!董婭妮有些吃驚了,你會寫小說?那應該是作家們才會做的事情。

陳京華說,我寫過幾篇,可能寫得不好,投稿了卻沒有登出來。不過,我想,我總有一天能寫好它。

董婭妮說,那你就是作家了。作家,該是多么有學問的人,董婭妮長這么大,除了讀過幾本小說以外,還從來沒有見過寫小說的作家。

接下來,她問陳京華都讀過什么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暴風驟雨》、《紅旗譜》、《三家巷》,這些她和他都讀過。她問《晉陽秋》你讀過嗎?陳京華搖搖頭說,這本沒有,是新出的吧?是的,不要緊,我帶來了,我可以借給你看。董婭妮說,我正在看,快看完了。陳京華也興奮地說,好的,你看完了就給我看。董婭妮又想起什么似的問他,你們有時間看小說嗎?陳京華說,時間嘛,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看你是不是浪費。這時候,董婭妮看到曲大明向這里走來。他走到陳京華面前對說,三班長的肚子痛,你去看看是不是得了盲腸炎。陳京華答應了一聲就走了,這一次,他沒有朝董婭妮揮手,甚至都沒有向她說聲再見。她想,看病是他的任務,他來不及想別的,也來不及說別的。

回來后董婭妮看到她帶來的行李箱動過,她問曲大明,你翻我的東西了?曲大明說我看看你的衣服。董婭妮心中有些不愿意,便問,我的衣服怎么了?

曲大明對她說,我看看你帶來的都是些什么衣服,有沒有樸素一點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穿的這幾件衣服太招搖,不是太紅,就是太黑。戰士們說,這樣的衣服只有從前資本家的闊太太才穿。董婭妮覺得有些好笑,這可是她平時也穿的衣裳啊,她問,有這么嚴重嗎?是你的這些戰士沒見過世面,還是他們的思想覺悟太高?曲大明朝她喊道,不準你污蔑戰士!他們愛憎分明!他們能分清香花和毒草!他們不會冤枉你的!她也爆發了,她說,那就是你媳婦不是好人,是壞蛋!是特務!是資本家的闊太太行了吧!曲大明壓住怒火對她說,你來探親也就是半個來月,就這幾天你就不能好好表現表現,非得讓人說你?她質問他,我怎么了?跟你們吃一樣的,喝一樣的,難道你還要我去和你們一起跑操?還是去參加政治學習?曲大明說,這些倒不用,可你也用不著一天換一身衣服,換就換吧,不是太艷就是太素。還有,你每天都抹雪花膏,打扮得太惹眼了,沒事了你轉轉可以,可有人反映你去摘菜地里的菜。董婭妮的火氣剛小了點,又讓曲大明點燃了,終于完全爆發了,她掏出一張錢,扔到曲大明眼前說,我是摘了一根黃瓜一個西紅柿,我賠你們,賠你們連隊的錢行了吧!

曲大明把錢收起來,放到桌子上,他說,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一根黃瓜、一個西紅柿能值多少錢?這是一個道德品質,一個思想問題。你想過沒有,種黃瓜有多難,從清明之前的一個多星期,就要育種生芽,然后栽土培植,施肥澆水,捉蟲除害……

董婭妮不再想聽曲大明說的話,她覺得這個人討厭透了,他從哪里學來這么多詞兒,他總是端著一副架子,板著臉,來教育別人,他是個教師爺么?她越想越煩,干脆把被子拉過來捂住了頭,這樣,她就聽不到那討厭的聲音了。

一直到吃飯,董婭妮都是在床上躺著,她不再理曲大明。吃飯時曲大明叫她,她也裝作睡覺不理她。曲大明看看她,推了她兩下,她狠狠打了他的手。她滿肚子的委屈,這么遠來看他,他不光不疼她,不陪著她,反而說她這不好那不好,好像她不配做他的妻子似的。董婭妮決定不再理曲大明,如果他不向她道歉,她就不再和他說話,也不吃飯。

既然和曲大明吵架了,也開始“冷戰”了,董婭妮不再出門,曲大明回來她就躺下裝睡,他走后她就看小說。曲大明每次吃飯都要給她留飯,但她就是不吃。一天后,她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發沉,身上也開始酸痛,她想可能是感冒了。那天晚上,她竟然發了燒,折騰了曲大明一晚上,最后還是把陳京華叫來。給董婭妮一量體溫,果然高燒40度。打了一針退燒針,天快亮時,她才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陳京華對曲大明說,這是典型的感冒癥狀,不過不要緊,肌肉注射幾針就會好的。

曲大明問他,用不用到衛生科去看看?陳京華很有把握地說,不用,三天就能好起來。

曲大明讓炊事班給董婭妮做了碗病號飯,是下的掛面,里面還臥了兩只雞蛋。她沒有食欲,肚子里空空的,嘴里沒有味道,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

曲大明說,你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好好的,不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倒好,一天不吃,你能,你就逞能吧!

董婭妮覺得曲大明太不會安慰人了,人都病了他還在埋怨,他的話那么多,為什么就不能說到她的心里面去呢?董婭妮不得不再次回想他們的婚姻,難道說,和曲大明結婚并不合適?他們倆有很多不同點,他們想的、做的、說的、干的,幾乎都不一樣。原以為他們從小就是鄰居,互相了解,沒有變化,誰知道他當兵當成了這個樣子!還有,她和他結婚三天他就回到部隊,把她個新娘子扔到家里,他怎么就一點也不想想她的感受?這回來,他竟然連提也沒提他提前回隊的事情。董婭妮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不由自主就流了出來。

董婭妮病了,但不重,只是感冒,不必擔心,這讓曲大明更有時間去忙連隊上的事情。這些日子,北山上的信號彈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發射,而且每隔十幾分鐘就發一次。雖然他們奉命搜過山,但仍是毫無結果,那些信號彈似乎是定時的,并沒有人在現場發射。這些信號彈是什么人安裝的?發射信號彈是什么目的?是在聯絡還是在暗示什么?目前,還沒有人能夠破解。那天,他和馮連長到團里開會,團長政委就信號彈事件講了話,據說,師里的情報部門也沒有能找到信號彈的安裝人和發射原因。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時刻保持高度警惕。好在他們這里離海邊很近,可以隨時出擊,消滅任何敢于來犯的敵人。

曲大明去開會的時候,陳京華來了,他提著一只印有鮮紅十字的藥箱,敲敲門。董婭妮問,是誰?陳京華說是我,給你打針來了。董婭妮起身開了門,她穿得不多,只好還在床上躺下,用被子蓋著。陳京華把藥箱放下來,并不急于打針,而是把那張椅子搬過來,先和董婭妮說了會兒話。他說,你不是說要借《晉陽秋》給我看嗎?是不是你沒有看完?

她說,我看完了,你拿去看吧。她把書從枕頭邊上拿過來,遞給了陳京華。陳京華看了看封面,說慕湘寫的,好看嗎?

她說好看,她大體上講了講這本小說的內容。看不出陳京華是不是已經有了興趣。陳京華問她看過《小城春秋》沒有。他說,那可是一本用生命寫出來的書,是高云覽寫的。她搖搖頭說,沒有看過。陳京華就給她講了起來。故事發生在福建的廈門,是一次成功的越獄,很有傳奇色彩,有人說,是根據陶鑄的經歷寫的。陳京華的普通話講得真好,董婭妮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聽著聽著,她問道,你老家是什么地方?陳京華說北京,首都啊,你沒去過?她說沒有,沒去過。什么時候去看看吧。陳京華不再講《小城春秋》,而是講起了北京,天安門廣場,人民大會堂,著名的十大建筑。

后來陳京華又問她,指導員是開封的,你呢?我也是。她說,你去過開封沒有?陳京華說,沒去過。不過,他說他知道開封是宋朝的首府。他還告訴她,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家準備制定統一語言標準,即后來的普通話,當時只有三個地方的語言入選,一個是北京話,一個是開封話,還有一個是西安話,準備用其中的一個作為基礎,統一為普通話,最后,經過專家們的研究,還是確定以北京話為準。他還說,如果確定為開封話,那你現在說的就是普通話了。是嗎?她不明白他怎么會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她很想多了解他一些,比如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什么的。但是他卻突然說,該打針了,說了這么多話,咱們還是干正事兒。

他從藥箱里取出針管,很熟練地安上針頭,又把一瓶藥吸進針管,然后對她說,不用怕,我打針一點也不痛。她這是第一次曲大明不在場,由陳京華給她打針,因為要打在臀部,她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微微發紅。陳京華說,不要緊不要緊的,你真的不用害怕。她把褲子往下退了一小塊,還用手捂著。陳京華說,再來一點,一點點。陳京華邊告訴她不用緊張,放松下來最好,邊說邊給她扎上了針,然后,就輕輕地推。她趴在床上,不知為什么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要是把這個衛生員與曲大明換一換,可能衛生員更合適。這個想法讓她覺得有些羞恥,她在心里罵自己,你多么不要臉!

不知道什么時候陳京華已經注射完了,他說好了,并且輕輕給她把褲子提好。她覺得陳京華的手在她的皮膚上不經意地撫了一下,就像風吹過。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于敏感,或者人家根本就沒有碰到自己。

不過,她清楚地聽到陳京華用贊嘆的口氣輕輕對她說,你的皮膚真好啊!她想起前幾天洗澡時那個女的也對她說過這句話。她看了看陳京華,她發現陳京華的那個地方似乎有些膨脹,她知道男人這個樣子是怎么回事兒,她不能讓他想入非非。她問他,我什么時候能好?陳京華說,很快,其實你現在就已經好了。

她說,我想好了就到山上去玩兒。

陳京華說,是啊,到這里來不到山上去玩兒有點可惜。

她說,聽說山上現在有特務,不安全?

陳京華笑了,他笑起來也很有感染力。他對她說,不要緊,我帶你去,有我,你就不用害怕!

三天后,董婭妮的感冒完全好了,她的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她算了算,已經來了十天了,原以為時間過得慢,沒想到竟是這樣快,再有一個星期,就該回去了。想到這里,董婭妮突然覺得不該和曲大明吵這一架,弄得兩個人都不愉快,自己還病了一場。這樣想時,她就盡量讓著曲大明,說話不再搶白他,他要她干什么她就照他說的做。她雖然不停地做著努力,試圖改變自己,可她發現曲大明并不滿意,似乎看出她是裝著順從他的。兩個人在一起的話更少了,曲大明干脆沒事就不呆在房子里,而是到連部里去。

馮連長說,你不在家陪著嫂子來干什么?今天可是星期天。

不用陪,她一個人看小說呢。

你找了個好老婆,不像我,找的老婆識不了幾個字,就知道洗衣服做飯。

那才本分嘛。要不,咱們殺一盤?

殺一盤就殺一盤,拼刺刀拼不過你,下軍棋就不一定了!

明的暗的?

明的有什么意思,來就來暗的!

下暗棋得找裁判,等找來裁判戰士們也聽說了,立刻聚攏過來圍觀。指導員和連長下軍棋也和他倆拼刺刀一樣,都是這個連隊最精彩的節目之一,因為,在全連只有這兩個人旗鼓相當,勝負難料。

就在曲大明和馮連長擺上棋子的時候,董婭妮和陳京華上了北山。上山的路只是到山腳下,就沒有了,再往上走,就是一些無人走過的野徑,或者一些看似能走人的通道。陳京華問董婭妮上不上了,如果不上了,我們就此回去。董婭妮說上,為什么不上?已經來了,一定要到山頂上去看看。陳京華說,要是到山頂上,那可是要累的。董婭妮說,不要緊,我能上去。

山上到處都是風景,一片松樹林,一些藤條纏繞的大樹,還有山上的小溪,那是山泉在流淌。不知名的山花開得十分熱烈,星星點點,卻色彩斑讕。董婭妮對山上的風光贊不絕口。陳京華似乎對一切司空見慣,并不覺得有多好,董婭妮覺得他的情緒不算太高,好像有什么心事在胸。直到他們來到山腰的一塊大石頭旁,陳京華的情緒才漸漸高漲起來。他對董婭妮說,你猜猜看,這塊石頭后面是什么。

是什么?董婭妮猜的是山洞,一般的山都是有洞的,山洞是野獸們的家。可是,陳京華說,不對,是坑道,就是我對你講過的坑道。董婭妮不信,她探過頭去看了看,果然,那塊巨大的石頭后面真的是一個可以進入的坑道,不過,與山洞也沒有多少區別,甚至連門都沒有安裝。董婭妮說,這不就是和山洞一樣么?陳京華告訴她,坑道與山洞大不一樣,坑道是工兵們人工開鑿出來的,在這座山上開鑿坑道,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坑道外面看似簡單,但里面卻什么都有,有房間,有通道,有屏障,甚至還有一個小水庫。水庫有什么用?董婭妮問他,陳京華說,那就首先要知道坑道的用處,這條坑道是用來轉移和隱藏部隊的,人進去之后可以在里面生活一些日子,就是說,當外面的軍事設施被摧毀,就可以進入坑道保存力量。董婭妮聽明白了,她問,里面一定有人。陳京華說,沒有,一個人也沒有,現在還不是使用它的時候。

董婭妮說,咱們進去看看?陳京華問,你敢進去嗎?董婭妮說,有什么不敢?里面又沒有老虎。陳京華說,那好,我帶你進去。

他們進入了坑道……

暗棋的規則是可以先把隊伍的陣型擺好,然后開始進攻或者防守,誰能先把對手的軍旗扛了誰就是勝利者。因此,雙方在開始階段小心翼翼,以防被對手用炸彈炸了自己的司令,因為司令一被炸,就得亮出軍旗。當然,熟練的棋手也會展開大膽進攻,那是他在前面使用了旅長或者師長這樣一級很有殺傷力的棋子。曲大明和馮連長可以說知己知彼,他們下這樣的棋不是一回兩回了,深知對手的風格。可是,今天曲大明一反常規,采用了大膽進攻的方法,并且屢屢得手。每一次雙方碰棋,馮連長在自己的子被吃掉后,都會露出吃驚和不相信的神色。他懷疑裁判不公平,向著曲大明。

……坑道里一片黑暗,他們倆只能摸索著向前走去。一開始,陳京華給她介紹這里什么,那里是什么,可她看不見,她也走不穩。她伸手抓住陳京華,陳京華就勢握住了她的手。這樣,她就放心多了。她覺得陳京華的手有些熱有些潮,好像要出汗。她聽到了水滴的聲音。他們停了下來,真的是水滴聲。董婭妮問,怎么會有水滴聲?陳京華似乎也說不清,也許是山泉,也許是剛下過雨。董婭妮卻不敢往前走了,她總以為前面會有一個水庫,他們倆在看不清的情況下,掉進水庫里就沒命了。她把擔心說了出來,陳京華問她,你會不會游泳?董婭妮說,我不會。陳京華卻滿不在乎地說,我會,沒問題,掉到水里我會把你救上來的,我不會不管你的。董婭妮問,真的?陳京華抓緊她的手說,當然真的,你不相信我?他們又向里走去……

曲大明大刀闊斧的下法把馮連長打懵了,他根本沒有想到曲大明會使用這樣的戰術,但是,這樣的戰術只過了一會兒就被馮連長適應了,他開始頻頻反擊,并且得手。他選擇了一個方向開展突破,集中了所有的兵力,并且把炸彈也用上了。曲大明意識到了危險,立即調集兵力,想守住軍旗,但是,馮連長的兵力很靈活,已經讓曲大明感到力不從心。

……一只什么東西從他們倆人的頭頂撲楞撲楞飛過去了,直向坑道出口處而去,董婭妮驚叫了一聲,撲進了陳京華的懷中。陳京華趁勢抱住了她,聲音異樣地說,不要緊不要緊,冬妮婭,別怕,冬妮婭,你別怕。董婭妮覺得自己要溶化了,她在冬妮婭的呼喚中一點點化成了水。她也叫道,陳京華,京華,你別這樣,別這樣。陳京華不再說話,只是急切地尋找她的嘴唇,她覺得嘴被覆蓋了,她說不出話,喘氣也有些困難。陳京華邊吻邊叫道,冬妮婭,我的冬妮婭!她的迷亂也只是一會兒,當陳京華的手伸入她的腰間時,她突然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馬上就會發生的事情,不!不要這樣!她堅決地按住了陳京華的手。可是,陳京華顯然不想放棄,他又一下子握住了她的乳房。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坑道的出口,那里十分明亮,原來,他們并沒有進入坑道的深處,就是說,他們只是剛剛走進坑道。她把陳京華的手堅決地拿掉,然后對他說,我是曲大明的妻子,我不能那樣做!陳京華聽到“曲大明”三個字,似乎被電擊了一下,他趕緊松開了董婭妮的身體……

第一盤曲大明輸了,他們又擺上了第二盤,曲大明想把比分扳平,然而,他沒有想到,這一盤他再次以失敗結束。二比零!二比零!馮連長幾乎要欣喜若狂了。取得這樣的結果,他沒有想到,曲大明也沒有想到,從前他們雖然互有勝負,但曲大明還從未連輸兩盤,曲大明顯然有些無奈和沮喪。見戰士們散去,馮連長對曲大明說,有句話叫賭場失意,情場得意,嫂子對你好著哩!曲大明卻對他說,你別得意,下次我一定能贏回來!

就在那天深夜,已經睡著了董婭妮被曲大明叫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爬了山累的,她睡得特別香甜。她做了一個夢,她躺在山上的一大片花叢中,那是一片不知名的花,但花的香氣四溢,她躺著,一個男人向她俯過身來,對她說,冬妮婭,你真美。又說,別告訴你丈夫,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們的事情,我肯定受到處分。她覺得那個男人就像陳京華,只有陳京華才這樣說話。就在這時,曲大明把她喊醒了,她看到,曲大明已經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曲大明匆匆對她說,連隊有緊急任務要出發,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吃飯到食堂去,沒人了就自己做,等我回來。

她以為曲大明又要去搜山了,但是,這一次她發覺似乎與以前有些異常,在連隊緊急集合的同時,她聽到了汽車的轟鳴聲,就是說,來汽車了。接著,她聽到戰士們檢查槍械的聲音,還有壓低聲音的報數聲。再接下來,就是人上車的聲音和汽車越走越遠的聲音。董婭妮想,他們已經離開這個學校了么?他們到哪里去了呢?她再也無法入睡,想起白天在坑道里的事情,她的心里更紛亂,要是真讓那個衛生員得了手,現在會怎么樣?唉,還是不要想那些了,反正沒有讓他那個。她打定主意,就讓那件事情在心中爛掉吧,她是不會告訴曲大明的。

天亮后她起來,到營房去看了,雖然她夜間感覺全連的人已經走掉了,但看到的情況還是讓她大吃一驚。整個連隊的戰士們都不見了,她找遍了所有宿舍,才看到一個戰士,那是一個身體有病的戰士,一看臉色就知道他病得不輕,他說他在衛生科住院,接到命令回來看守營房的。

連隊到哪兒去了?她問他。

那名士兵對她說,軍事秘密。

又是軍事秘密。整整一天,連隊毫無消息,這個學校因為連隊的離去突然變得十分空曠,學生們下課的喧鬧也沒能解除她的失落。她到食堂去看了看,她想做點吃的,但她不知道那些大鍋、那些工具該怎樣使用。她去找那名戰士,那名戰士告訴她,他到衛生科去吃飯。戰士讓她自己做飯,可她沒有心情做。

董婭妮又是一天沒有吃飯。當夜晚再次來臨的時候,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她把門早早就插上了,但是,怎么也睡不著。她開始為曲大明擔心,如果他們出去執行任務,可千萬別出事兒,還有那個馮連長、小李、陳京華,他們都是好人,老天,保佑他們吧。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連隊才被敞蓬卡車送了回來,董婭妮急切地尋找曲大明的身影,看到他時她不顧一切地向他奔去,大明!她叫了一聲,卻叫不出第二聲了,她的嗓子里像有東西堵住了她的聲音。她沒有猶豫,一下子撲進他的懷里,她再也不管別人怎么看她了,她也不再怕羞和害臊了。董婭妮的眼淚就在那時一下子流了出來,就像河水一樣,止也止不住。一會兒她又笑了,雖然睫毛上還掛著淚水,但笑得十分燦爛。

曲大明神情疲憊,比他跑了十幾公里路還累的樣子,不光他疲憊,馮連長、小李,還有全體戰士都十分疲憊。看起來,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覺了,曲大明讓戰士們回去睡覺,先休息了再說。他對馮連長說,你也回去休息吧。馮連長走了,董婭妮覺得曲大明和馮連長的心里都很沉重。

她沒有看到陳京華。她想他會不會出什么事情了。又覺得他只是個衛生員,再說了,全連的戰士們都好好地回來了,陳京華也應該不會出什么事情的。然而,她確實再也沒有見過陳京華。

關于陳京華的事情她是聽小李告訴她的。原來,他們那天夜間出發,是到海邊去的,連隊突然接到團里的命令,讓他們做好戰斗準備,任務就是趁黑夜悄悄埋伏到海邊上,然后,繼續潛伏到第二天的晚上。因為根據我方的情報,第二天的深夜會有一批特務從海邊登陸,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這批登陸的特務全部活捉。

這是一次時間漫長的埋伏,第二天的一整天,他們都藏身于一塊野草甸子中,不能行動,不能說話。那時候,他們最盼望的就是太陽早一點下山。黑夜終于再次來臨,他們知道,離他們這次要完成的任務越來越近了。當海面上影影綽綽出現了船只的時候,連隊全都進入了臨戰狀態。按照布置,他們必須等那批特務到了岸上再發起沖鋒,此前,不能暴露一點蹤跡。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全連人都緊張得像要窒息的時候,突然有人高聲喊了起來,喊的是什么已經無人記得。只是戰士們聽到喊聲,以為是馮連長下達了開槍的命令,立刻向海中的船只開火,打沒打中不知道,戰士們眼睜睜看著那只船加大馬力向遠處開走了。任務就這樣失敗了,沒有完成好。當時,馮連長就下令追查喊叫的人,結果有人揭發出來,那個喊叫的人就是陳京華。就這樣,陳京華雖然跟連隊一起回來了,但沒有下車,而是被直接帶到團里去了,至于怎么處理的,就不知道了。

曲大明窩了一肚子火,雖然這事也怨不得他,可畢竟是他的連隊出了事情,讓他丟盡了臉。馮連長作了一次檢討,據說還不行,還不深,還得往深里挖。馮連長對曲大明說,我快撐不住了,我覺得,陳京華就是撐不住了才喊了起來的,我累了,我覺得還不如轉業呢。曲大明安慰他,你別有那些想法,我和你搭檔還沒有搭夠呢。

不過,董婭妮覺得曲大明對她倒是好了許多,他回來問了這兩天她怎么吃的飯。聽說又沒吃飯,曲大明有些心疼,他讓炊事班做了一碗餛飩,非要董婭妮吃下去。那天晚上,曲大明做愛很投入,表現讓董婭妮十分滿意,她覺得,這才像自己的丈夫。

曲大明要睡的時候,董婭妮問他,那個陳京華,不會有什么事情吧?

曲大明說,不會。

真的不會?

真的。

你們這次到底去干什么了?

不是說了嘛,軍事秘密。

曲大明快要睡著了,董婭妮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她說,再過兩天,我該回去了,假期到了。

曲大明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已經睡著。董婭妮想,也許陳京華不會有事情,用不了幾天,他就會回來。但是,直到她要走的那天,她還是沒有看到陳京華回來。

回去的時候曲大明找了車,雖然是輛卡車,卻可以坐在駕駛室里。董婭妮對曲大明說,你要是忙,還是讓小李送我走吧。曲大明說,我沒什么事兒,我送你吧。汽車駛出學校的時候,董婭妮忽然有了一種感覺,這個地方,也許她不會再來了,她的一生中,只能來一次。她有些傷感,有些留戀,還有些說不出來的遺憾,她想那一次不該和曲大明吵架,真是不應該。她說,大明,那回我和你吵架,你恨我嗎?曲大明對她說,好了,別說那么多了,你路上要當心,到家了趕緊給我來封信啊。她答應著,隨著車越開越快,學校也離她越來越遠。她覺得一切都過去了,這次探親假就這樣過去了。

她的行李里面少了一本書,就是那本慕湘寫的小說《晉陽秋》。她想,少了就少了吧,她已經把那本小說全都讀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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