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阿哈國家公園的大象

我每次自駕進入魯阿哈國家公園，都會被狂躁的大象一路追殺，落荒而逃。這里是非洲象最集中的地方之一，也是坦桑尼亞象牙盜獵比較嚴重的地區(qū)。大象一見到我的越野車，以為是盜獵者，就會扇著耳朵、甩著長鼻子徑直朝我沖過來。最驚險的一次，一頭公象尖叫著，突然從路旁茂密的樹林中躥出，我手足無措，來不及調轉方向盤，象鼻子已經(jīng)撞到了車頭，把車向后直推了十幾米，險些被推翻。

每次遇到大象襲擊，驚險之余，我都會覺得難過，我知道大象們不會無緣無故地攻擊我，一定是有人射殺了它們的同伴。大象是高度社會化動物，團體觀念很強，和人一樣對家庭成員有很深的感情。如果家庭成員遇害，它們就對人類充滿敵意。2012年，非洲象遭遇到過去10年來最嚴重的盜獵，據(jù)統(tǒng)計在坦桑尼亞，當年有一萬頭大象被獵殺。目前，在廣大非洲地區(qū)，象牙盜獵已形成了一個產(chǎn)業(yè)鏈，大量的象牙被走私到亞洲，特別是中國。在坦桑尼亞紀念品市場，黑人小販操著熟練的中文向游客兜售象牙制成的印章、筆筒、項鏈等。

象牙上有神經(jīng)組織，三分之一長在肉里，三分之二露出。被取出象牙的大象，會鮮血淋漓，然后痛苦地死去。非洲象無論公母均長有長牙。小象出生后6～12個月，即開始長出，每年可長17厘米。魯阿哈有記錄最大的象牙重達92公斤，長度超過2米。但由于長期的盜獵，長牙象幾乎都被殺死了，剩下的大象大多帶有的是短牙基因。現(xiàn)在在魯阿哈，已很難見到象牙超過1米長的大象了。

大象的鼻子不僅是嗅覺器官，更是重要的生活工具，象鼻子由15萬塊肌肉組織組成，靈活而敏感。大象用鼻子采集食物、彼此交流、推倒樹木、挖掘泥土（吃泥土中的礦物質）、清理身體、推搡打斗。象鼻子的容量很大，能夠蓄水，一頭成年非洲象鼻子內可以一次吸進去8升水。大象先用鼻子吸滿水，再卷曲起來喂到自己嘴里喝掉，喝飽水后，大象會用鼻子把水和沙土噴灑到身上降溫。大象也用象鼻傳遞情感，同伴之間打招呼常用鼻尖輕點，母象用鼻干在小象的脊背上輕蹭和撫摸。如有同伴死亡，象群會流露出悲傷的神情，久久環(huán)繞在尸體旁，輪流用鼻子觸碰尸體，好像舉行一種祭奠儀式。有些盜獵分子用鐵絲圈獵捕大象，鐵絲圈常纏住大象的鼻子，造成可怕的損傷，一旦鼻子被截斷，大象的生活會變得異常艱難。

我曾與魯阿哈國家公園的管理方交流過大象盜獵的問題，他們感概地說，魯阿哈國家公園地處偏遠，游客稀少，旅游收入微薄，不足以支撐大象反盜獵行動。而且，魯阿哈國家公園面積有22，000平方公里，而公園的巡護員才300名，一名巡護員要覆蓋平均70平方公里，實際上是做不到的，這樣就給大象盜獵分子留下了充足的作案空間。

魯阿哈的大象們還面臨著干旱的威脅，近20年來，它們遭受著越來越嚴重的干旱考驗。大魯阿哈河是整個魯阿哈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母親河，千百年來流淌不息，養(yǎng)育了沿岸數(shù)十萬野生動物。但在1993年的旱季，魯阿哈河發(fā)生了有文字記載以來的第一次斷流。1994年旱季，第二次斷流，其后到2012年，共發(fā)生過7次斷流，大批野生動物因為缺水倒斃。研究人員認為，導致大魯阿哈河斷流的原因，除了氣候變暖干旱加劇，還有國家公園周邊的人口增長，農業(yè)和生活用水占用了有限的河水。非洲象體重巨大，每天要喝至少40升淡水。魯阿哈河斷流的危害對大象們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但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極度干旱的月份，一些大象仍然能夠找到水喝。正午烈日暴曬，大地一片慘白。一頭年長的母象領著象群，緩步來到干涸的河床上，伸長象鼻，在河床沙地里來回尋找什么。大象具有極佳的嗅覺，比獵犬還要強4倍，能夠聞到數(shù)公里外的水氣。確定目標后，母象用兩條前腿輪番挖掘，逐漸挖出一個直徑半米，深度1米多的水坑。原來河床下面還有殘余的水！所有的象圍攏到小水坑邊，爭先恐后地伸長鼻子吸水。

找不到積水和河水的大象，會把目標投向猴面包樹，大象們用鼻子扯下樹皮，咀嚼多汁的纖維部分。還有的大象干脆用牙齒在樹干上鉆個洞，用嘴吮吸樹洞中流出的汁液。魯阿哈國家公園有許多猴面包樹，這些樹在旱季時為了減少水分蒸發(fā)，樹葉全掉光，仿佛枯死，但它粗壯的樹干中卻儲存著許多水分，是許多動物的生命之樹。

除了嚴重的盜獵和干旱，當?shù)厝讼鬀_突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隨著人口的增長，周圍村莊的耕地越來越接近魯阿哈國家公園腹地，大象時常會跑出公園啃食莊稼，不可避免地與居民發(fā)生正面沖突。近幾年來，當?shù)孛磕暧?0多人被大象殺死。為了報復大象，村民們自制武器，每當發(fā)現(xiàn)大象進入田地，會用石塊、弓箭驅趕它們。

WCS（國際野生動物保護學會）在魯阿哈國家公園設立了大象項目辦公室，旨在恢復大象種群數(shù)量，防范盜獵行為和人象沖突。辦公室負責人基扎亞先生在魯阿哈已經(jīng)工作了3年有余，我每次前往魯阿哈都會到他辦公室里坐坐，了解大象保護的狀況。基扎亞的主要工作是向魯阿哈國家公園的巡護員培訓大象相關知識，傳授反盜獵技巧，提供一定經(jīng)費和設備支持。在發(fā)生人象沖突時，基扎亞反復地與村民做工作，阻止村民們傷害大象。他教導村民，如果發(fā)現(xiàn)大象進入村莊，只可以點火把嚇走它們。另外，他雇人在莊稼地和國家公園之間挖出一些深溝，可以有效地阻止大象前進。他甚至警告村長，如果發(fā)生傷害大象的事情，WCS將取消給這些村莊的捐贈。他經(jīng)常夜里和巡護員一起，徒步圍著公園的邊境巡邏，和盜獵分子交火是家常便飯，幾次差點喋血草原。

“盡管盜獵還時有發(fā)生，但情況在好轉。魯阿哈在80年代失去了60%的大象。現(xiàn)在它們的數(shù)量在回升，已接近4萬頭。這是一個好勢頭。”基扎亞這樣告訴我，但愿魯阿哈的象群不再遭遇殘忍的盜獵，更加幸福地一代代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