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夏目漱石從中國發生的辛亥革命這一事件中感受到日本社會存在的危險。他固然在情感上有些許革命的沖動,但理智上并不希望革命在日本發生,而想通過改良的方式使國家轉危為安。夏目漱石并沒有明確表示反對天皇制,但堅持天皇與國民都是“人”的觀點。他反對日本軍國主義,認為軍國主義很容易帶來專制獨裁,而專制獨裁必然“招致革命”。他認為要破除危險,就要處理好國家與個人的關系,建立現代國家制度。
關鍵詞:夏目漱石; 天皇制;國家觀念
一、引言
當中國為辛亥革命的成功而舉國歡呼的時候,夏目漱石卻從中國發生的辛亥革命這一事件中感受到日本社會存在的危險。這個時期的漱石絕不是站在革命的立場,只是圍繞革命可能性進行思考,警告這種危險性。1911年8月,夏目漱石在大阪因胃病住院治療。回到東京后做痔瘡手術。再記日記已經是三個月后的11月11日,這天的日記就是在醫院里寫的。漱石記下了與兩個中國留學生的談話,這兩個中國留學生都來自武漢三鎮,他們回憶了1個月前的10月10日發生的武昌起義的情況。夏目漱石就辛亥革命記述如下:“最近的報紙常談‘革命’二字,‘革命’作為不祥的詞語值得憂慮,不僅報紙全是這些詞語,連日本人也大都同情革命黨。”[1]日本學者檜山久雄斷定漱石文學沒有革命的沖動。“與其說痛快毋寧說是恐怖,害怕革命之火會在日本點燃,顯示了夏目漱石的恐懼心理。”[2]但東京大學教授藤井省三并不完全贊同檜山久雄的觀點。1789年的法蘭西革命,給英國民眾以很大的沖擊,并引起了英國的激進主義運動,當時很多作家包括威廉·華茲華斯也都投身其中。與十八世紀的英國相似,在日俄戰爭前后完成產業革命的日本,當時勞動爭議很多,政府采取鎮壓手段,1910年發生的大逆事件能夠反映當時的狀況。看到致使北京的朝廷迅速滅亡的辛亥革命,夏目漱石預測會對日本產生很大的影響。藤井省三認為:“熟知史實的夏目漱石,把辛亥革命高潮時的日本和法蘭西革命時的英國相提并論,不可能沒有一點革命的沖動。”[3]
二、夏目簌石對日本軍國主義復雜的態度
筆者認為:夏目漱石固然在情感上有些許革命的沖動,但理智上并不希望革命在日本發生。在夏目漱石一系列作品以及講演中不過是指出革命的可能性,以引起重視,期待改進。在《中味與形式》的講演中,夏目漱石警告說,形式不能適應內容的變化,就可能爆發革命,看到鄰國爆發革命與其說是痛快毋寧說是恐怖。或者說,革命只限于鄰國說痛快就完了,可是一旦殃及日本就成為恐怖的事情了。夏目漱石認為要破除危險,就要處理好內容與形式的關系,也就是社會現實生活與社會制度的關系。夏目漱石認為當時日本的社會狀態與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很不相同,人們內面生活也有很大區別,因此,政治經濟、社會體制與這種變化相對應,也必然發生極大變化。現實生活的內容變化了,如果社會體制不變,社會就不能前進,甚至會帶來動亂與革命。大逆事件以后,夏目漱石強烈的危機意識鮮明地表現出來。他說:“為什么德川氏滅亡了,為什么發生維新革命,因為社會拒絕一種形態永久性地持續。也許未來的形態一時受壓抑,伴隨著新內容的出現,相應的形式必然在一定時候爆發,這是非常穩當合理的見解。”[4]
夏目漱石反對日本軍國主義,認為軍國主義很容易帶來專制獨裁,而專制獨裁必然“招致革命”。 歷史人物都是逐漸走上獨裁道路的,列強強化軍國主義,相互之間戰爭不斷,在這樣的時代,日本軍國主義一定日益強化。為此,日益把天皇作為支配國民的權威的根據,盡力把國民壓制在舊道德、舊思想、舊制度之中。連國民的自由都不斷被奪取的話,“人活力的發現”作為“自然之理”,必然爆發,發展為“革命”。“天皇制的軍國主義,在它的內部有必然崩潰的危險。”[1]夏目漱石認為要破除危險,必須處理好天皇與國民的關系,因而他反對政府借助天皇的威光壓制人民,反對“大逆事件”憑借天皇之名把反政府的人不問情由地剿滅。夏目漱石主張言論自由,反對政府的專制,認為不改變這種專制必然招致國家體制的危機。漱石并不是站在革命的立場,只是作為追求言論思想的自由、深深地為革命的危險而擔憂的學者,不能不反對政府的專制。“‘危險、危險,如果不注意就會發生危險’的《草枕》中的語句,在《虞美人草》、《三四郎》、《從此以后》中反復出現。”[1]
三、夏目漱石的國家觀念
夏目漱石認為要破除危險,就要處理好國家與個人的關系。在“個人主義”與“國家主義”的關系上,他反對把二者二元對立,不贊成當時一部人的觀點:日本必須實行國家主義,為此必須“踩碎”個人主義。夏目漱石主張國家主義、世界主義同時也是個人主義。漱石關于國家的觀念是非常現代的,仙北谷晃一認為漱石已經認識到所謂國家應該有獨立的個人的權利。國家就是守衛那個國境,能夠保護繁榮。所謂公民是世界上權利的一個單位,每一個公民都是國家政治的一員,是社會權力的一個單位。對于自我意識與個人主義作為觀念都沒有現實體驗的日本大部分國民來說,要接受這樣的思想還要有一個過程,也就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夏目漱石《我的個人主義》中談到的情形:漱石上高中的時候,參加了一個標榜國家主義的會,但夏目漱石拒絕掛上其他人都掛的會徽。在成立大會上,漱石受到攻擊。當多數人堅持國家主義,正確的意見——堅持個人主義觀點反而成了異類。
夏目漱石認為當國家危難之時,個人自由就被縮小,國家太平,個人自由就膨脹。他認為這是不言而喻的問題。夏目漱石顯然是現代正常的0Uh9OA/SG1RQv2S+BGKEymzU9JEcnSZVMGbTqPsqgOs=國家與個人關系的合理解說者。他并非針對中國而論,卻正好說中了中國的情況,他說在國家將要滅亡的時候,仍然一味地追求個性發展是不可能的。而在當時還算太平的日本,夏目漱石認為應該強調個人主義。他還打個比方,發生火災了,救火的人可以戴防火頭巾;大火既滅或者是沒有火災的時候,還戴著防火頭巾在大街上走就太別扭了。生活中除了國家大事以外什么事情都不做的人確實有,但是心里只想著國家大事而什么事情也不想的人就不可能有。賣豆腐的即使再愛國,也知道并非為了國家而賣豆腐,而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夏目漱石幽默地說,午飯吃了三碗,晚飯吃了四碗,未必是為了國家而增減,而是根據胃的情況作出的決定。如果什么事情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國家而吃飯,為了國家而洗臉、如廁,那可不得了。一些國家主義者自以為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為了國家,這是“虛偽”[5]。夏目漱石聯系日本現實,說當時日本貧窮而且國土狹小,也并非平安無事,因此普通國民不能不考慮國家大事,但日本短期內既然沒有垮臺滅亡的危險,那也就沒有必要滿嘴國家國家的叫喊。不要說什么“戰爭即將爆發”,也不要說什么“危機存亡之秋”,沒有那么嚴重。如果真到了將要亡國滅種之時,“那些人格高尚之人,一定自然而然地面對這個方向,主動約束個人自由,減少個人活動,為國家效忠盡力,這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夏目漱石以此證明國家主義與個人“絕對不是任何時候永遠矛盾、永遠你死我活地互相殺戮”[5],而是在不同國情下的取舍。但是夏目漱石又不贊同把它們放在同等道德層次,夏目漱石明確指出:“國家的道德和個人的道德相比,是遠遠處于低段位的。”[5]國家之間外交辭令上冠冕堂皇,私下里卻是欺詐蒙騙,壞事做絕。而個人主義卻不同,道德良心必須放在相當的高度,因此國家主義應該自認下風。夏目漱石正確解說了國家主義與個人主義的關系。
四、小結
總之,夏目漱石的目的是要建立現代國家制度,正確處理國家與個人的關系。他不能接受“革命”的方式,而是希望統治者放棄獨裁專制,不要為所欲為,給予國民充分的權利和自由,顯然,這是“改良”的方式。
參考文獻:
[1]轉引自伊豆利彥.漱石と天皇制[M].東京:有精堂,1989.
[2]檜山久雄.魯迅と漱石[M].東京:第三文明社,1977.
[3]藤井省三.俄羅斯の影——夏目漱石と魯迅[M].平凡社,1985.
[4]夏目漱石.中味と形式,夏目漱石全集(第10卷)[M].東京:筑摩書房,1973.
[5]夏目漱石.我的個人主義,十夜之夢——夏目漱石隨筆集[M].李正倫,李華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作者簡介:孫放遠(1966-),男,江蘇睢寧人,文學博士,通化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是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