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總理家做客

每到北京海棠花盛開的季節，我們就深深懷念周總理和鄧大姐邀請攝影工作者到家里做客的情景。至今年，已整整五十年了。

西花廳海棠樹下的合影

1963年，為紀念三八婦女節而舉辦的《全國女攝影工作者作品展覽》剛剛結束。4月12日，我們接到通知，鄧穎超大姐邀請在京的部分參展女攝影師和攝影學會、新華社等單位負責人到中南海西花廳家中賞花。

那天下午，行前剛下過一陣小雨，空氣非常清新。我們二十人從各自的單位出發，大約在下午四點鐘，由中南海西門坐車進入。來到西花廳時，等候在這里的，不僅有鄧大姐，還有敬愛的周總理，大家驚喜萬分。

我們記得，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周總理在日理萬機的情況下，還不時抽空廣泛會見各行各業的朋友，其中有學者、勞模、藝術家、記者等等。總理還經常為文藝界作報告，講述文藝界當時存在的問題，指示堅持文藝大方向。總理尤其眷顧老文藝工作者，曾邀請一些歌唱家、戲劇家、畫家、電影界人士到他的辦公室和住所促膝談心。總理關心大家的工作和生活，幫助妥善解決遇到的一些困難，許多人終生感懷。現在想來，或許在這些交往中，總理也是在廣泛聽取群眾意見，讓大家有機會發揮聰明才智，推動各項工作的完善和進步。

沒想到這次我們作為普通的攝影工作者，也有幸享受了如此榮幸。

其時，西花廳的海棠花盛開，庭院里一片清香。早就聽說過總理和鄧大姐特別喜愛海棠花，上世紀五十年代總理赴日內瓦開會期間，鄧大姐曾將一枝盛開的海棠花夾在信中捎給遠在瑞士的總理，遙寄思念之情。

和總理、鄧大姐一起漫步賞花，我們也心花怒放，興奮無比。專職跟隨總理采訪的攝影記者杜修賢提議大家趁著這時光線好，先在海棠樹前拍張合影。拍照時，總理和鄧大姐主動站到了兩邊，讓我們站在中間，這也是我們這些普通的攝影人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場面。

總理談話：鏡頭要多對準群眾

接著，我們進入客廳，圍坐在總理周圍。總理詢問了每個人的姓名和工作情況，大家倍感溫馨。這天，在座的女攝影工作者有新華社的侯波、鄭小箴、陳娟美、徐佑珠、丁補天；在中南海工作的張彬和蘭芳；還有全國婦聯的歸僑王為申和陳淑芬。男士中，有上世紀三十年代就從事攝影和電影工作、在延安開展攝影和拍電影的吳印咸；有國統區攝影界尊稱南郎（郎靜山）北張的張印泉老先生；有既是電影攝影師又是攝影家、拍攝過大量揭露日寇轟炸重慶和抗戰照片的程默；有蘇兆徵烈士之子、由總理夫婦關心照顧長大、新聞電影制片廠的攝影師蘇河清；還有來自新華社的新中國第一代攝影記者石少華、陳正青以及陳昌謙、宋貝珩、杜修賢；攝影學會的吳群、陳勃。其中除張印泉老先生之外，其他的男攝影家都是經過抗日戰爭鍛煉的同志，那時都已成為新中國攝影界的領導和骨干。

當天在座的還有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他和在座的好幾位都是老相識。吳老1938年在武漢秘密接收伊文思的電影攝影機，就是童小鵬按周恩來的指示巧妙安排的；程默在國統區重慶等地接受周恩來的指示完成一系列拍攝任務，也是由童小鵬幫助聯絡進行的。童小鵬在攝影方面造詣也很深，長期拍攝過許多珍貴歷史圖片。這天下午，他和時任新華社攝影部主任及中國攝影學會主席的石少華也交談甚歡。此后不久，童小鵬把他拍攝的一些珍貴歷史底片無償捐贈給了隸屬新華社和國家檔案局的中國照片檔案館。

總理在談話中非常關心每個人的情況，肯定了大家為新聞和攝影事業做出的成績，勉勵大家繼續努力。他反復強調攝影記者的鏡頭要多對準群眾，要多拍攝群眾；尤其要多表現群眾中的好人好事；攝影家要有群眾觀點，人民群眾才是真正的英雄……記得那天鄧大姐還表揚了人民日報刊登的一幅阿爾巴尼亞領導人訪華的群眾場面照片。

周總理這次和鄧大姐所談的群眾觀點，過去也曾在多個場合向我們新聞攝影工作者強調過，這是總理對新聞攝影工作的重要指示，也是他處事做人的原則。此次有幸親耳聆聽，讓我們一生受益。

談到下午六點，總理和鄧大姐請我們吃晚飯，大家圍坐兩桌，邊吃邊談。總理就像一位普普通通的慈祥長者，給大家勸菜，非常親切。鄧大姐還特別向大家推薦了云南紫米甜品。

晚餐過后，總理說晚上懷仁堂有文藝演出，愿意觀賞者可以去；還有乒乓球室，也可以去打球。有人大膽發問總理去哪里，總理說想打打球，大家頓時情緒高漲，異口同聲地說：“我們跟總理去打球！”

到乒乓球室就更熱鬧了，每個人都想爭著和總理打一盤；總理也很高興，遇到好球和怪球時，總會仰頭大笑，稱贊一番。

那天，從下午四點到晚上八點，總理和鄧大姐整整花了寶貴的四個小時和我們這些普通攝影人在一起，大家真是無拘無束，盡情享受，歡樂而歸！據說我們告別后，總理還回到辦公室挑燈辦公。

周恩來與中國攝影事業

其實，要說總理與攝影事業的關系，可謂源遠流長。吳印咸生前曾回憶他是怎樣在周恩來指引下走向延安的。早在1938年，他接到袁牧之的電報從上海奔赴武漢，在八路軍辦事處第一次見到周恩來，交談后接受了赴延安拍攝紀錄片的任務。當時荷蘭著名導演、歐洲反法西斯戰士伊文思打算赴延安拍抗日紀錄片，但是受到國民黨的阻撓監視，無法成行。經過商量，他決定把攝影機送給八路軍。按照周恩來的指示，吳印咸在一個深夜乘坐周恩來的汽車，在漢口郊外一條馬路邊秘密接受了伊文思贈送的電影攝影機和膠片，之后立即奔赴延安。1938年9月，中國共產黨在歷史上第一個正規的電影和圖片攝影機構“八路軍總政治部電影團”正式成立，這個團就是按照黨中央和周恩來的指示建成的。此后的八年中，吳老和他領導的攝影隊除了拍電影外，在延安和華北抗日根據地更拍攝了上萬張珍貴歷史照片，著名的歷史照片《白求恩大夫》，就是吳老這個時期的作品。

今年已97歲高齡的程默，也是抗戰時期在重慶接受周恩來直接領導的一位攝影師，他冒著生命危險拍攝了大量日軍轟炸重慶的照片和解放區的照片，流傳至今。

烈士子弟蘇河清上世紀40年代留學蘇聯時選學攝影，有些人對他不選學工科表示遺憾，周恩來同志和鄧大姐卻鼓勵他走攝影道路。

1949年夏開始籌備建立新中國的政協和政府機構時，周恩來又邀請從抗日戰爭至解放戰爭時期一直與他保持聯系的辦報人薩空了擔任籌備委員。薩空了一面參與籌備民主黨派團體的組織建設，一面參與籌備政務院新聞總署及屬下的國際新聞局和新聞攝影局。建國后，薩空了被任命為新聞總署副署長，同時兼任新聞攝影局局長，主持新中國第一個新聞攝影機構的工作。

從延安電影團到新中國第一個攝影機構，都是在周總理的親自關心和領導下誕生和成長起來的。此后數十年間，周總理對新聞攝影報道工作也經常作出具體指示。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時，當總理得知中國還不能沖洗彩色膠片，外國記者在華拍攝的彩色膠片都要帶到國外處理時，又指示新華社立即解決。新華社當即在北京宣武門著手建起中國圖片社大樓、引進彩印設備和培訓人才，于1974年結束了中國不能沖洗彩色膠片的歷史。

……

時光流逝，周總理和鄧大姐帶我們賞花、和我們談話的情景，我們仍歷歷難忘、時時回想。而總理他對攝影事業的長期領導和關懷，更鼓勵著我們堅守、奮斗在新聞攝影事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