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在植物之間走走歇歇（外九首）

我喜歡在植物之間走走歇歇

深呼吸。在天竺山頂，每一絲仙氣，都緊貼著大地山高水長的喉嚨

不急于攀登。每走一處，呼吸和汗水

都是隨草木的顏色一應而變的龍種

蕨類植物的葉子，此時更像我自然的心情

從山腰到山頂，我一直將心室的眼睛睜得更緊

輕的

風是輕的。我失聰的雙耳

它看見骨灰飛揚的體重。嫩綠的草地

多么遼闊

——這些遼闊的風，和著鳥語，偷著情話

輕盈盈的

雨是輕的。我失語的雙唇

它聞見羊水的破裂。詞語發霉

遍地溫情盛開

——這些遍地成群的雨，牛羊啃著它

露珠戰栗，一滴一滴輕咣咣

春天是輕的。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

它就從天空跌了下來。破了河山

綠了江河。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這些紅紅綠綠的春。多么像我

從椿樹上涌下來的鮮血啊

畫牡丹

春天的樣子，越如妖嬈的皇冠。火的指甲

緊抿水的瞳眼。十米開外，散開帶刺藏毒的膚香

回家的路上，風輕輕從天邊吹來。在鄉野里

牡丹散落的花瓣

奏響從河邊洗衣歸來的女子晚歌

夕陽照耀在大地上，最后的一眼

我摘下人世間最美麗的一朵

畫進我浪漫的征途。我要將這一朵帶有靈性的花朵

獻給還停留在村口等待的女子

巫歌

我試圖在行走的腳下，任何一個地方，打開一條路

唱一首屬于自己：沒有聲音的歌

葉子像飛鳥。爬上紫藤的筋脈，直立地彎下腰

霧色彌漫，寒冷在這個夏天，和風吹過來

巫歌B

我把自己的舌頭縮得更緊

外面閃電雷鳴

關上窗戶，我學著黑夜慢慢閉上明亮的眼睛

身體開始顫顫抖抖地說話，我聽見

聽見巫歌，就像悄悄一關燈

就會有一對鬼影鎖緊我的喉嚨

巫歌C

小路上的柵欄被桃花的妖艷緊緊閉關。我喜歡享受

這些冬天遺忘的風，從大地深處冒出嫩綠的頭

輕輕從山頂上吹過

村莊蒼老得比春風依然寂靜。米黃色的蝴蝶

像一葉自作多情的書生。現身在這光色不定的草叢

花瓣抖落下來，暗香靜靜浮動

就在此刻，一只野貓，躲在樹洞身后

露出半只受傷的眼睛。它回頭看著我

“喵喵”叫了兩聲

長信

我要寫一封很長很長的信

在火車上寫，在月亮下寫

四月的鐵軌沒有尾頁。從信的開頭睡去

寫到天亮。安靜的麥子，永遠不會在冰冷的河水里醒來

桃花上的卦盤

寒夜來臨。雨一直下著，帶有清新的空氣

身體里的卦盤旋轉個不停，花瓣沾在地角

風隨意識輕輕敲門。唇上的沙漏預告過我：

在哪里遺失過你，我就夢回哪里

老時光

仿佛在昨日，一夜之間，已是秋天

在終南山里，沙漏的年輪設下定義：

秋天，是一種無法描摹的光陰

蟬鳴掉在樹的陰影下，接近八月的尾聲

每一種不同顏色的樹葉，款款落下

像是噙淚喋血。壁崖旁邊

不時有激動的昆蟲

開始算計冬眠。有一兩個人影

振翅從壁畫的拓片上掠過

晚霞紅著酒色臉。黃昏的言語

正在打量著時間。那顫抖的手

摸進一個少女身上的鎖扣

將一針一秒的黑洞偷偷接通

蘑菇城

磨菇城

她的城堡里有很多毒色的蘑菇

沒有人能走進去，傘朵上露出很多奇妙的莫名

時而是三雙鞋子

時而是有兩雙手的星星

時而是一雙眼睛

時而是半邊臉的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