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如命

我與老婆相識是從交筆友開始的。當初，我喜歡寫詩歌，她喜歡寫散文，我倆的文章經常在同一家報紙上發表。當時，在發表作品的下方會附上作者的聯系方式，由于對她的欣賞，我就寫了一封想交筆友的信，沒想到很快收到回復。原來，她對我的文章也蠻有印象。就這樣，我們之間開始鴻雁傳書，從最初的談論寫作漸漸發展成談情說愛。

要說寫信，尤其是寫情書，的確是個費腦子的活兒。如果說之前作為筆友時的書信往來只是談談讀書和寫作的感想，那完全不用太多考慮。而當與她確立了戀愛關系之后，我就要在每一封情書中絞盡腦汁填滿甜言蜜語和贊美頌揚。既要說得她愛聽，又要說得很靠譜。不然，我若浮夸，便是陰天，她準保在回信中對我的每一句話進行推敲。若我說的與她的實際情況不符或甚有出入，那她就會故意刁難我：“我怎么沒發現我有你說得這么好？不知你把哪個前任女友的優良品德寫進來了？”這下害得我要在下次的書信中用大半篇幅解釋澄清。而往往在她的復次回信中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我逗你呢。”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經過一年多書信來往，我們決定見面。一見她真身，覺得她比我大一些，忙戰戰兢兢地問：“你芳齡幾何？給我的照片是什么時候照的？”她低頭不語，從身上掏出身份證遞給我。我一看，心“咯噔”一下，隨口而出：“哎呀媽呀，你比我大五歲呀？”不想她卻急了：“咋了，我媽還比我爸大3歲呢，我就是想在我媽我爸的基礎上有所突破！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女大五，賽過母’，你找個小屁孩有什么好？她能有我疼你嗎？雖然我比你大了些，但是和你走在一起丟人嗎？我臉蛋長得不賴吧？身上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絕對不是‘假平凹’，都是正版的‘豐乳肥臀’。最重要的一點，我雖然年齡大，但我守身如玉，還是黃花大閨女，在你之前我感情是空白的，要不是你死皮賴臉地寫信向我求愛，打動了我少女的心扉，我還想這輩子就一人過呢！”

此時此刻，我突然想到了老爸的忠告：“兒子，找老婆別找太小的，你媽比我小10歲，我哄了她一輩子，可還是沒落一點好。等我和你媽百年之后呀，你可千萬別把我們埋一塊，下輩子我想圖個安生，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呀！”看來我爸的話得聽，何況眼前這個大妞除了比我大幾歲，但形象氣質還不錯。于是，我拉住她的手感嘆道：“這就是孽緣啊！我接受你的‘招安’，只求以后過日子你別再跟機關槍掃射似的行不行？我和我爸一樣，喜歡清靜。”

本以為結了婚就不用給老婆寫信了，可她說：“頭可斷，血可流，寫信的傳統不能丟。婚前你每周給我寫兩封，婚后打五折，寫一封就好。”但過來人知道，沒結婚的男人就像一部愛情詞典，對女人什么詞都能說出來；結了婚的男人就像一枚臭子、啞彈，在女人面前能不吭聲就不吭聲。我就是如此，可老婆使出撒手锏，以看不到信就不和我同房要挾，又逼著我用手寫了兩年多的情書，幾乎挖空了我所有的心思。

家里添了電腦之后，我給老婆的情書由手寫變成敲擊鍵盤來完成。網上的搜索功能和圖片令我的情書增添了不少花樣，一時間把老婆哄得很開心。當手機功能推出了微博和微信后，我想將我給老婆寫的情書簡化和縮略變成微情書，實際上還是想偷懶。可老婆的眼睛總是雪亮的，她傷感道：“一年365天，我要和你一起寫作賺錢養家，除此之外，我要承擔所有家務，我不累嗎？而我最開心的事，就是在我挨累之余看一看你為我寫的情書。你為我寫過的每一封情書，我都認真收藏著，更會時常翻出來回味，因為我留戀過去書信里的戀愛時光，更珍惜現在看似平凡的婚姻生活。而你，作為一個搞寫作的，現在每周只為我寫兩封七八百字的信都覺得那么難、那么累嗎？

現在想來，我對老婆還真是愧疚良多：結婚時沒有婚戒、婚紗照和像樣的婚禮，她沒有介意；婚后我遭遇下崗，每月只掙500元，她陪我擺了一年夜市地攤補貼家用；為了支持我當自由撰稿人，在借錢買了電腦后裝不起上千元的寬帶，她又賣掉了自己心愛的電動踏板摩托；為了給我去世的父親買公墓，她又毫不猶豫地掏出家里僅有的一萬多元存款……就算現在生活比那時候好了許多，可她仍然將我放在第一位，我們的淘寶中“已買到的寶貝”里，都是她給我網購的剃須刀、衣服、鞋子以及一些家庭用品，而她穿的都是從早市或夜市買的地攤貨。她用的化妝品……雪花膏算嗎？這些年，我都聞不到她身上有化妝品的香味，只有過日子的煙火味。如果說戀愛時的她比我大五歲，那么現在看起來大了不止五歲，這都是因為跟我勞累的。

我可以憑借一雙手寫出一篇篇文章，換來一斤斤糧食和蔬菜，盡管還不能帶給老婆富庶無憂的生活。而我的這雙手，能夠創造出來最大的財富，莫過于為老婆寫出一封封情書。在貧寒平淡的日子里，給她精神上送去最富庶的慰藉。而我卻一度連這點力所能及的愛意都疏于表達，甚至不想給予，真是辜負了對我百好千好的老婆。面對視情書如命的老婆，我現在能夠做的，就是再不對她的要求說不。

生命不息，情書不止，我只為老婆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