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怕折現，女人怕折舊

被證實的猜想

趙素美指著在二號網球場上輕盈奔跑的女孩說，就是她！直覺讓蘭陵在瞬間確信了那些被她斥之為流言蜚語的內容是真實的。

雪白的網球服襯出女孩的好身材，雙腿又直又長，腰肢柔潤而有彈性，臉藏在太陽帽的陰影里。光那脖子上、手臂上閃亮滾動的汗珠，那青春逼人的飽滿與水分，就足以征服男人，征服蘭陵的丈夫。

趙素美一腳踩下去，“藍鳥王”嗖一下飛了出去。她穩穩地把著方向盤，咬牙切齒地說你得想辦法收拾那小妖精，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唉，我們這些人都是一種命，以前呢，沒有錢，拼了命幫老公掙錢，等有了錢又拴不住老公，人生圓滿的事怎么就輪不到我們這些精英女性頭上？

蘭陵頭痛欲裂。她知道這個網球中心為每個球場配有設施齊全的包房，洗浴、休息、進餐，全套服務。想想看，一個渾身燃燒著燥熱的男人，和一個剛淋浴出來，剛擦干了身子、帶一股清香的可人女孩之間，還會沒有故事？

一切都證實了她的猜想，一些現象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釋了。丈夫顏萱近段時間悄然發生的諸多改變，年輕時就不擅長也不喜好劇烈運動的他，人到中年突然迷戀上網球，特別是那種異樣的精神煥發，以及自然流露出的喜悅、滿足、寬容。原來他在戀愛，這些瞞不過蘭陵這個當妻子的，只是她過于大意、自信。

接連幾天蘭陵都徹夜失眠，那個輕盈的小白人無休無止地在她的神經網絡上蹦來跳去，每一根神經都痛得要斷了。

與老熟人不期而遇

星期天早晨，顏萱穿著運動服，神采奕奕坐到床前撫摸蘭陵的臉，問吃藥了沒有，昨晚睡著了幾個小時？蘭陵說你走吧，要不人家等急了。他跳起來就跑了出去，像個少年。

蘭陵起床，在鏡子前打量她深陷的顴骨和鎖骨，仔仔細細地掩飾黑眼圈后，開車去市區，然后隨意選中一家酒吧進去。沒想到卻與一位叫武學有的老熟人不期而遇。

認識武學有那年，蘭陵和顏萱剛結婚。她在會計師事務所工作，武學有是事務所的客戶，他總是頻頻約她出去吃飯、兜風。不得不承認，他身上那種成熟男人的溫情體貼與細致周到相當吸引蘭陵，讓她的靈魂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現實考驗。

武學有說，一個男人要愛心儀的女人，就一定要拿得出愛的實力，為她提供舒適優雅的生活，不要讓她為區區生計風里來雨里去，不要讓她為了掙一套房子而掰著手指頭熬日子。

他的話徹底刻畫出了蘭陵的現實生活。她任職的事務所，老板完全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面對此時剛剛注冊公司的顏萱，她除了在經濟上支持他外，更要有感情、精神上的鼓勵和理解。他們就像兩只勤奮的小鳥，有比翼齊飛的快樂，但也有被雨水打濕翅膀的苦惱以及被沒蟲吃的饑餓折磨……

投入比她父親小不了幾歲的武學有的懷抱，奮斗歷程可以瞬間縮短為零。但如果拋棄創業初期的顏萱，就無異于從背后捅他一刀。想到這里，蘭陵的心痛得抽成一團。

顏萱也對她說過，他奮斗的動力就是她。為了她，也為將來他們的孩子，他什么困難都不在乎，用不了三五年，他就可以讓她回家來享受生活，再不用受魔鬼老板的鳥氣。

蘭陵最終停止了與武學有一切工作之外的交往。后來，顏萱的公司走上正軌開始盈利，蘭陵便辭職與他一起打拼。兩年后，他們有了兒子，好運終于到來，公司進入快速成長期，利潤滾滾而來。他們有了車和別墅，兒子進了私立學校。一如顏萱預言的那樣，她回到家里享受生活。

以后我也跟你去

酒吧里的武學有帶著夫人，一個年紀與蘭陵相仿的豐腴白嫩的美人，臉上濃抹重彩，一身珠光寶氣。

蘭陵平靜地和他們打招呼。他向夫人介紹說，蘭小姐是個難得的才女哦。美人眼梢一挑，是嗎？音樂還是美術？蘭陵笑著做了一個撥算盤的動作，說自己的專業是會計，算盤打得好。美人釋然地笑了，蘭小姐好會開玩笑，現在還有誰敲算盤？都用電腦。又好像發現了新大陸，蘭小姐好苗條，好身材呀，我是喝白開水都要長肉的，蘭小姐有什么好方法，教給我？邊說邊扭衣衫下撐得鼓鼓囊囊的腰，展示能夠滿足男人的資本。

蘭陵不動聲色，微笑著看美人表演。盡管她骨瘦伶仃，但在精神與氣度上卻有足夠的把握不戰而勝。等美人嘰喳完了，腰身扭夠了，她說二位慢用，我還有點事，告辭了。武學有面露失望，欲言又止。

蘭陵渾身焦躁地走出酒吧，心想這世界怎么就這樣小，轉來轉去都是不想見的人。

回到家，等到下午四點左右，顏萱回來了。一臉喜氣洋洋，走路都有點忍不住蹦蹦跳跳。蘭陵問，你一直在打網球？他笑嘻嘻地親她的臉，說不打球打誰？她說那么大的運動量，也不見得你有多累？他說陽光運動，有氧運動，只會讓人朝氣蓬勃，越運動越有精神。

蘭陵說那好，以后我也跟你去，也變得朝氣蓬勃。他爽快地說好啊，我一定幫你挑個好的陪練，男孩子、女孩子都有，球技好，又有耐心，由你選。她認真看他的臉，看不出是刻意掩飾，還是沒心沒肺，還是清清白白。他什么時候變得老謀深算？

她算什么

又到了星期天，蘭陵一大早就起來做準備，運動服，太陽帽，防曬霜。顏萱有點吃驚，你真去？蘭陵說你告訴我的，有氧運動會讓人朝氣蓬勃。顏萱言不由衷地應付好好好，蘭陵做出欣欣然的樣子跟前貼后，問這問那，就是不給他打電話通風報信的機會。

到達目的地，顏萱下車去后備箱取球拍，蘭陵看見一個女孩子連蹦帶跳朝他奔了過來，然后撲上來在顏萱背上捶了幾下，又抱著顏萱的手臂親熱地搖啊搖，腳下還在蹦跳。顏萱一臉惶恐，掙了幾下才掙脫。

蘭陵的心尖銳地一痛。猶豫片刻，打開車門走了過去。一個已經折舊的女人和一個剛踏上人生之路、滋潤飽滿的女孩子并排而立，亮相在同一個男人面前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但她必須面對，因為這一切已經不由分說闖進了她的生活，她能躲到哪里去？

蘭陵很隨意地與女孩子打招呼，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看見，問你就是顏總經理的教練？女孩子后退兩步，一臉驚慌地看著顏萱。顏萱不理她，背上球拍，過來拉蘭陵的手說走吧走吧，再過一會兒就沒場地了。

顏萱把蘭陵安排在太陽傘下，又讓服務生去拿飲料。他跑前跑后，分外殷勤，還沒開打就一臉汗水。經蘭陵一再催促，他才在女孩子的指導下壓腿、擴胸、扭腰、扭腕……

看著他們越打越默契的球，蘭陵有點恍惚，這騰挪彈跳的一對兒是誰呀？男的高大結實，女的柔韌修長。不少人圍上來觀看，看她的丈夫和一個女孩子的精彩表演。那她蘭陵又算什么？怎么也在這里？蘭陵如坐針氈，起身離開。

顏萱看見了跑過來問她到哪里去，她說陽光太刺眼，受不了，到那邊樹蔭下面去。

其實她好想對他講，顏萱，我真的愛你，我們一起走過那么多風雨，一起承擔艱辛、挫折、痛苦，一起創造今天的成就與財富。在你遠沒有今天的風光時，“折現”在眼前的是貧窮與擔憂，而那個還沒有折舊的年輕女孩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你，伴隨著你走到今天，難道你忘了？我們是原配夫妻呀！

然而，她卻若無其事地說想走一走，活動一下。顏萱釋然一笑，說這就好這就好嘛。

蘭陵踱到停車場回到車上，坐在這個安靜的小空間里，突然想起一本小說里，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不禁內心大慟。

在后視鏡里，她看到一個淚痕滿面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