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那些挑戰你的人

從我開始寫字到現在，我一直在做媒體的特約記者。純粹是出于對另外一種生活的好奇心，想知道那些做出不一般事情的人們，到底怎樣成就了他們的人生。于是采訪這件事情，我做了十幾年。

采訪各種各樣的人，是我大學時代學業之外的養分，也是如今生活中靈感和驚喜的重要來源。

我所得到的最好的人生建議，很多來自這些采訪，以及受這些采訪啟發的旅行和閱讀。看到心中默默期待得到印證的真理已經有人在實踐，并且擁有精彩人生，那是孤獨又旺盛的成長過程中的陽光，是每一個成長中的心靈都渴望得到的營養。我想分享這些曾經啟發過我的靈光，接受采訪的人之所以接受采訪，因為他們也想分享。所以這些美麗的智慧不屬于某一個人，而屬于這個廣闊的世界。

做多了采訪之后，往往會明白，其實大部分的人都差不多。每個人都要吃飯，可能努力的人一邊吃飯一邊工作，而放松的人一邊吃飯一邊上網。每個人都要睡覺，可能努力的人每天就睡四個小時，放松的人每天多睡四個小時。每個人都要上廁所，可能努力的人一邊如廁一邊打工作電話，放松的人一邊如廁一邊翻八卦雜志。

采訪之后寫的稿子，像是生命的華美切片，只呈現最燦爛的瞬間和細節。就像一次大片拍攝，最后選出三張最有范兒的照片，人們看到的是那幾秒的光彩，卻不知道那背后墊著幾百張廢片。

我那一代人的關于電影的最初記憶來自香港的武打片，而武打片的女王是楊紫瓊。采訪她是一件極其愉快的事情，我想知道那么嬌小的她是如何成為功夫女王的。

功夫片盛行的年代，是流行不用替身的年代，為了讓觀眾過癮，演員必須承擔極大的表演風險。楊紫瓊也不例外。“那時候從三層樓咚咚咚滾下來，導演會說，你怎么掉得這么舒服？”她說。

那部好看的《超級警察3》中，楊紫瓊的威猛絲毫不遜色于成龍。她騎著摩托從山坡飛上貨車，翻身滾落下摩托車，再滾落下貨車，身體猛地撞擊到緊跟著貨車的汽車玻璃上，然后繼續滾落到地上。這個10秒鐘的鏡頭堪稱世界特技經典，讓人屏氣凝神心跳加快，楊紫瓊不用替身親自上場。

為了拍這一組鏡頭，她試了好幾次，最后一次幾乎摔昏過去，連成龍都在一旁說不要再做這個動作。導演上前問她：“你要不要做下去，如果你覺得還能繼續，我們就拍。如果你覺得今天不想再繼續，我們就收工。”楊紫瓊想了想，點點頭說：“繼續。”

和她聊起這些瘋狂的往事，她想想也覺得那時候真是瘋了，毫無防護地做那么驚險的動作，運氣實在太好，身上也不過留下幾塊烏青。運氣也有不好的時候。拍《阿金的故事》，她從30米高空跳下，倒栽在一堆箱子里。當時只聽見體內“嘎啦”一聲，頓時無法動彈。楊紫瓊腦際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下會不會癱瘓了？”被送到醫院后，楊紫瓊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電話安撫父母：“爸爸媽媽，你們可能在電視里看到新聞了，說我拍戲受傷。不要擔心，那是劇組在做宣傳。我沒事。”直到臨近康復，父母才知道女兒斷了三根肋骨，經歷了一場多么嚴重的事故。

問她，以后這么危險的動作還做嗎？

她笑著點點頭。既然這是她選擇的工作，她一定會無保留地投入。那些“第一女打星”之類的頭銜背后，是無數次的驚險摔打。不止一個人提到，楊紫瓊在片場工作的樣子征服了他們。

“我不做膚淺的事情，”楊紫瓊說，“如果開始做一件事情，就要做得徹底。”

楊紫瓊家境很好，根本不需要吃這樣的苦。可電影是她的夢想，為了夢想，她可以付出得很徹底。當一個人為了夢想，可以不計一切代價時，她就征服了世界。

2000年，她拍《臥虎藏龍》，一個回旋踢，扯斷左腿兩根大韌帶。在美國做完手術后1個月，她馬上趕回北京繼續拍攝。之后兩周，又斷了腳筋，最后的幾組鏡頭，她綁著繃帶拍。提起這一段事情，她說值得。因為導演是李安。《臥虎藏龍》在世界上獲得的聲譽背后，有楊紫瓊的艱辛付出。一旦決定信任一個人并且和他一起做事情，那就要有默契。義氣這件事，要找到可托付的人才能放心講義氣。

“你必須挑選和你一起做事的人，你們要有那種默契。如果你們不認可同樣的準則、同樣的價值觀，那就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我挑選他們，他們也挑選我。”

從初中開始，到高中、大學甚至工作之后，人生的困惑之一往往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往往在付出真心后因為得不到回應而沮喪，可是你無法強迫別人信奉和自己同樣的原則，也不應強迫自己去適應別人的價值觀。一起做事的人，必須是真正的同伴。

楊紫瓊還說：“我喜歡被挑戰，那是唯一讓你變得更好的方法，每個人都教你更多東西。你會自問，難道我不是已經知道那些東西了嗎？但是他們會讓你從別的角度看到不一樣。我的挑戰在于找到能挑戰我的導演。這個導演是否是大導演不在于他曾經拍了些什么大片，他們教我用不同的眼光來看待事物。你會感覺到，電影對他們不僅僅是工作，那還是激情，那還是愛，那還是無法說清的另外一些東西。所以你覺得你得成為其中的一部分，這多么富有創造性。要遇到那些在你身上發現新東西的人。They bring new things out of you.”

這段話給我的啟發在于，一定要珍惜那些挑戰自己、磨礪自己的人，他們或許讓人覺得煎熬，但是唯有如此，才可能成就更好的自己。人生漫長如旅程，同行的旅伴尤為重要。唯有那些讓你重新發現自己的人，才是真正把你變得更豐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