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我讀的初中是縣城里最好的，在中考臨近的時候，老師們激勵我們的話語是“堅持一下，進了重點高中就好了”。我們學校旁邊就是縣里的重點高中，傍晚經常可以看見穿著校服的女生簇擁著到校門口買關東煮，她們彼此拉扯著說著她們才懂的笑話，她們臉上光潔得沒有一顆青春痘，她們耀眼得讓初中里最驕傲的女生也頓覺卑微。

中考結束后要拍畢業照，然后才是去新高中報到。大家都拿著錄取通知書躊躇滿志，6月的空氣里滿是躁動的味道。拍畢業照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大家都對著鏡頭露出笑臉，完全沒有費心去記站在自己旁邊的是誰。攝影師剛比劃完OK的手勢，整班人就哄然而散，拿著書包向校外沖去。走到學校的馬路對面時，我忍不住駐足回望，卻只看到落日和已關上的沉重的大門。

高一的寒假開同學會，人到得非常齊，有女生在見到初中班主任時掉了眼淚。我們都已進高中半年，大多為學業所累，發覺生活遠非當初勾畫的模樣。

我每天奔跑著穿梭于教學樓之間，有那么多艱深的課程要學，有那么多瑣碎的雜事要處理，焦頭爛額的含義，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和父母聊天時，我總說“現在過得很好”，卻在滿紙的牛頓三定律、開普勒定理中敗下陣來。和原來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卻已經沒有后路可退。

從我宿舍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舊城區老屋的房頂，掉光了涂料的墻面，還有許多的門與窗。有那么一瞬間，我想，人的一生注定要從那么多扇門中進進出出。錢鍾書說人生如同圍城，城外的人想進來，而城內的人要出去。而這兩類人之間，明明只隔了一扇城門，卻要花費一生去逾越。

我們在雀躍每一次的成長，歡呼每一次的勝利。我們以為踩著過往的粉塵就可觸摸未來的形狀，我們以為黯淡的過去時會被耀眼奪目的將來時所取代，我們以為夢想總會成真殘缺總會完整，我們的青春會成為不朽的琥珀被保存至永恒。盡管現實中有沼澤，只要多加留心，放棄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就能夠到達理想的彼岸。

人畢竟是要向前走的，不管是去臆想中的烏托邦，還是去天蒼蒼野茫茫的荒涼塞外。我們既然被賦予了雙足，便要踩過三千里的荊棘，穿過茂盛的熱帶雨林，用滲血的手掌，推開那一扇門。

生命是一扇門。青春是一扇門。愛情也是一扇門。我們不斷地從這一扇門走向另一扇門。我們擁擠著推搡著想要率先跨過門檻。當我們真正踏入門內，才能發現其中那些美好。如果我們不踏進那扇門，便無法知曉門內的是什么，看不到那些奇妙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