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歌聲里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

每當(dāng)我回憶童年的時光，你的歌聲總會在耳邊響起，那樣清澈，那樣溫柔，久久地縈繞著，揮之不去，原來它已深深地鐫刻在了我的心底。有時一個人走在孤寂的夜里，突然想起你的歌聲，心里就暖暖的。

在無數(shù)個寂靜的夜晚，你蜷曲著身體躺到我身邊，擁我入懷，輕輕拍打我的背，給我唱柔柔的催眠曲。我至今仍記得你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是化妝品殘留在皮膚表面的余香，仿佛是從肌膚深處的細(xì)胞里滲透出來的，很好聞。我枕在你軟綿綿的手臂上，同歌里淡黃色的小月牙、隨風(fēng)飄拂的柳條兒、眨巴著眼睛的湖水一起，搖搖晃晃地墜入夢鄉(xiāng)，嘴角還掛有一絲幸福的微笑。

你會唱好多好多兒歌。每天你下班一回到家，我就纏著你要你唱歌給我聽。我喜歡那群在橋下游過的金黃色的小鴨子，我喜歡那個挽著籃子穿梭在蘑菇叢中的小女孩，我喜歡那個能聽見浪濤聲的海螺……你的每一支歌里都有一個美妙的童話世界，好像一個萬花筒，向我展現(xiàn)出無盡的斑斕色彩。

最期盼每個周末的下午，那時你會搬一把椅子坐到自家門口，我緊挨著你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手里緊握著你特意為我抄錄歌詞的小本。你一句句地唱，我一句句地跟著學(xué)；你的聲音那樣清亮，而我連字音都還咬不準(zhǔn)。常常會有鄰里的大人們走過來，笑著要我表演給他們看，我就很開心地站在走廊中間，一首接一首哇啦啦地唱，還不時配上自創(chuàng)的滑稽手勢。大人們在一旁拍著手連連叫好，我笑得咧開了嘴，而你抿著嘴淺淺地笑，向我投來贊許的目光。

世界之大/為何我們相遇/難道是緣分/難道是天意……

我一天天長大，很快就不再唱兒歌這樣幼稚的東西了。

你買來一臺錄音機，整天放你喜歡的鄧麗君、劉德華的歌。當(dāng)我跟同學(xué)說起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說：“鄧麗君是誰呀？肯定是很老土的吧。我們都聽周杰倫的。”于是，我趕緊跑到音像店，買回一盒周杰倫的磁帶。回到家里取出你的鄧麗君，換上我的周杰倫，按下播放鍵，趴在桌上癡迷地聽著。不一會兒，在廚房煮菜的你探出頭來說：“你放的是什么呀？”我自豪地答道：“周杰倫！現(xiàn)在最流行的歌手！”你皺著眉頭很疑惑地聽了一會兒，揮了揮手里的勺子說：“這是什么啊，嘰里咕嚕的唱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和你一起去音像店，你驚喜地拿起一盒磁帶萬分感慨地說：“哎呀，真是好久不唱了。”我過去一看，差點噴血：黃梅戲！我不無鄙夷地斜視了你一眼：“這都什么年代了呀，誰還唱這種老奶奶聽的東西啊！”你竟沒有生氣，好像在回憶什么似的：“你不懂。想當(dāng)年你外婆可是村里唱黃梅戲的好手，還上臺演出過呢！我從小就愛聽她唱戲。”

從此，我們家的錄音機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黃梅戲，你做家務(wù)的時候也不免有模有樣地來上兩句。盡管我并不十分討厭，卻依然要倔強地對抗到底，以表示我對你落伍嗜好的蔑視。“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唱了呀！”

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里/我的夢里/我的心里/我的歌聲里……

《中國好聲音》熱播了。我們兩個音樂愛好者一起坐在電視機前，期期不落地看。這樣還不過癮，又看了無數(shù)遍的重播。

當(dāng)你看到一個41歲的媽媽登臺時，不禁羨慕地唏噓起來：“想當(dāng)年我也有一副好嗓子，那時老師讓我去報聲樂班，你外公覺得學(xué)唱歌沒有用，硬是不肯拿出錢來，我還為此哭了好幾天呢。”我第一次聽你說起這件往事，無比驚愕地盯著你似無表情的臉，突然想起，你今年也是41歲。

在家鄉(xiāng)原是小學(xué)老師的你，為了愛情來到這個毫無前途可言的村莊，甘愿當(dāng)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這些年來，你把那份往日情懷寄托在一首首為我唱的兒歌里，寄托在外婆喜歡的黃梅戲里，寄托在看別人實現(xiàn)夢想的歡樂里。我驀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午后，你向我投來的目光，里面是否還藏有別的深意？你是不是恍然間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媽媽，你也去唱嘛，說不定能當(dāng)大明星呢！”你苦笑道：“老了，唱不好了。我把你照顧好就不錯了，哪有這么多閑工夫呀。”我笑嘻嘻地看著你，你的眼里分明是喜悅與渴望。

媽媽，也許你這輩子都無法實現(xiàn)你的夢想了，但在我心中，你永遠(yuǎn)是最好的歌唱家。因為你的歌聲已不僅僅是聲波的傳遞，更是生命的融合，真情的律動，我從你的歌聲里聽出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