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張嘉佳：溫暖的絕望

2013年7月，張嘉佳在新浪微博上開始發“睡前故事”，人物嘴賤心善，故事曲折溫暖、毫不矯情，系列微博數度被轉發六位數，11月，短篇小說集《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出版，兩周銷售量超過30萬冊。如今，他被譽為微博上最會寫故事的人。

第一次見張嘉佳的時候，是在公司的大宴會上，有人拉著我說，張嘉佳來了，我過去，一個微微花白頭發的帥哥坐在那，我直呼“你怎么這么帥”，他駁我“我怎么不能這么帥”。如今，紫金山頂，交淺言深，聽他講自己的故事。

張嘉佳身邊所有的朋友都認為在十幾年前他應該就跟韓寒那撥人一樣出名了，因為文字功底好，初入大學校園不久，自導自演多場學生話劇，發表了近百萬字的文章，被封為“南大第一才子”，又作為電視編導，在紅極一時的《超級震撼》工作。然而十幾年前的張嘉佳，那時候在飯局上碰到誰，如果看不順眼，或不對胃口的人，會立刻就說，我看這人不舒服，我先走了。當著全部人的面前，拍拍屁股立馬就走。

在《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之前，他已出過3本書，看過他的第一本書《幾乎成了英雄》的人，都以為他是寫青春校園類型的，然后到了《小夫妻天天惡戰》這本書，又以為他是無厘頭類型的，等到了《情人書》，又覺得是深情款款型的。

在微博上，他的粉絲也是如此沖突，“比方說我發一個段子，如果是搞笑的段子，評論就會兩極，有一批人就會說這才是你啊，另外一批就說你怎么變這樣了呢？如果發深情的段子，下面有一批人就會說，這才是你啊，然后另外一批人就會說你怎么變這樣了呢？”

倘若現在在飯局上遇到看不順眼的人，張嘉佳會依然坐著，如果這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一定是客客氣氣的。

他以前從不想爭什么，因為覺得爭了也沒用。離婚之后，張嘉佳發現的第一件事情是錢用不完了，因為不用買包包了，吃東西不用去吃自己不喜歡的高檔西餐了，坐飛機可以坐頭等艙了，反正國內頭等艙機票一般也就幾千塊。

他發現的第二件事是他只有梅茜了，“沒人要你，那我要所有人愛你”，現在@梅茜煩不了 的粉絲有11萬多，還有了@梅茜的小店 。他希望，梅茜能影響所有看到它微博的人，“如果你去看到身邊的流浪狗，會想起梅茜，然后不討厭他們，也不會打它，還愿意伸手關心它，這就是梅茜所帶來的最重要的意義了。”

因為離婚，2012年，張嘉佳在這一年里幾乎沒有工作，一直在外旅行。從相處、談戀愛到結婚有兩年多，從領證到離婚有一年，從辦酒到離婚其實只有5個月。“一開始是消息封鎖的，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沒有告訴父母，沒有告訴朋友，其實年初就離了。”

很多人第一次見到他，幾乎都會問同樣的問題，你睡前故事里的那些人是真的嗎？癡情的管春、癡情的駱駝、癡情的毛毛、癡情的胡言、癡情的幺雞……對于張嘉佳來說，寫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實際上，故事里的很多人，都是他身邊朋友的真實經歷，包括他自己。他說道，“我寫的永遠都是我自己，我這么想的才會這么寫。但只有當事人才能看出來，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暴走蘿莉的傳說》其中有一段就是他自己離婚后的經歷，“滿屋子砸東西，眼花繚亂地沿著墻瞎竄，摸到什么砸什么，水壺，相框，花盆，鍋碗瓢盆。推書架書架倒了，滿地的書。把家變成了一場碎片。”在這樣的心境下，張嘉佳不愿意再待在南京面對朋友，索性出門旅行。以前他一直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沒有希望的，其實他從來沒有過太多挫折，更多的是一個文藝青年的范兒，每天在那兒裝憂郁，然而真的當他遇到離婚這樣的事情，卻發現即使是真正絕望的事情，還是要想方設法讓自己過得很好，要從絕望里看到希望。

于是旅行回來之后，他的心已經變得坦然，很多想法、世界觀也跟以前不同了，“旅行是一定會改變一個人的，很簡單，因為你看到了很多你以前沒有見過的東西，比如，你現在很浮躁，生活壓力很大，出去旅行回來當然還是要面對這些壓力，但是你態度不同了，你會重新篩選，回來后，你會發現以前覺得重要的事情不重要了，以前覺得不重要的事情突然覺得重要了。”

這樣的變化也影響了“睡前故事”系列的風格。張嘉佳說，“我以前的東西結局一定是徹底灰暗的、徹底沒有希望的，現在，里面居然有溫暖這個東西存在了。”

然而此時，一年未工作的他也開始面臨一個最大的問題——錢花完了，因為之前《刀見笑》帶來的影響（編者注：張嘉佳曾獲2011年第四十八屆電影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提名），他希望嘗試寫一些故事，其中能挑一個適合拍成電影，這些故事就是最早的“睡前故事”，沒有存稿，在北京的半個月里，他在線寫一個發一個，想看看哪個最好，哪個反響最大，就把哪個故事做電影，結果一發不可收拾。2012年7月4日21：32，他發出的睡前故事《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在新浪微博上轉發超過12萬，過了三天，他又發出了《你會不會說話》，這篇睡前故事轉發超過16萬。

這些故事的寫作方式與傳統的短篇不一樣，結構完全是按照劇本來走的，并不像一般普通的短篇小說，三段式、人物設定、節奏快、陳述明確……都為電影做準備的。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此時，“睡前故事”在新浪微博上開始火了之后，最先有反映的是張嘉佳影視圈的朋友，他們馬上就看出來了。比如陳國富以及他的合伙人，第一句話就說，這就是個劇本啊，這就是個電影啊。好像一夜之間，他所有影視圈的朋友全部找來了，最多的時候，一天有三十多家公司，都想要《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的影視版權。姚晨也在微博上喜歡上了管春的故事，并把他推薦給了寧浩。本來只想做一部電影的張嘉佳，現在需要做五部電影，然而又因為劇本太多，讓這次姚晨牽線與寧浩合作的機會不得不延后了。

如今張嘉佳對愛情已不再強求，“不要再說，我希望找到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者我希望跟她很契合，就合適不合適來說，一個是要相處才知道，另外也不是你能強求就能求來的。”現在的他對感情，更會比較拷問自己。“如果你是這樣的性格，我跟你在一起，那雙方互相要調整哪些，我能不能接受？”他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熊熊燃燒的奮不顧身，寧可理智一些，這也讓個性本是頹廢的他，變得開始熱愛自己的生活。

他把微博當做一個寫作平臺、每天熬夜工作、寫劇本，但如果沒事，會睡上三四十個小時。今年夏天，他與朋友在梅茜的小店喝光了所有的酒，等到明年夏天，他想開一家南京最好吃的龍蝦店。

夜半，攝影師給我傳他的照片，我對男人，素來喜歡看手，心軟的男人，大抵手軟，張嘉佳似乎亦是。每個人都會在故事里看到自己，幸福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