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國時期的商務印書館,積極引介出版西方哲學著作。本文從出版經營的角度,通過綜合《民國時期總書目(哲學·心理學卷)》和《商務印書館圖書目錄(1897—1949)》的哲學類譯著書目信息,分析和總結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國外哲學類著作的特點和成功之處,希望能為今天的出版業以參考。
[關鍵詞]商務印書館 哲學 翻譯出版
[中圖分類號]G23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5853(2013) 02-0104-03
在中國近代西方哲學思想傳播史上,商務印書館作為全國最大的出版機構,發揮了重要作用。本文試圖通過對《民國時期總書目(哲學、心理學卷)》和《商務印書館圖書目錄(1897—1949)》哲學類譯著書目信息的整理,探討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哲學類圖書的特點和成就,希望能為今日之學術出版業以借鑒。
1 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在翻譯出版哲學類圖書的成就和特點
根據筆者的整理統計,在《民國時期總書目(哲學·心理學卷)》[1]和《商務印書館圖書目錄(1897—1949)》[2]中,明確標示由商務印書館直接翻譯出版的哲學類圖書[3],共計309種(重版重印不計),翻譯圖書來源國別,多達17個國家,其中數量較多的幾個國家是:美國85種、英國69種、德國43種、法國24種、日本40種、希臘4種。涉及作者237人,譯者215人。譯著內容涵蓋西方哲學、哲學史、倫理學、邏輯學、心理學、美學等子類。在翻譯出版上,呈現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1.1 哲學類譯著以叢書出版為主,單本為輔
309種哲學譯著中,有216種是歸在各類系列叢書中的。其中收入《漢譯世界名著》37種、《哲學叢書》20種、《百科小叢書》20種、《共學社叢書》13種、《尚志學會叢書》16種、《嚴譯名著叢刊》8種、《大學叢書》9種、《社會科學小叢書》8種、《新智識叢書》7種、《心理學叢書》6種、《中德文化叢書》5種,還包括其他一些零散歸入的系列叢書,如《家庭叢書》《自然科學小叢書》《師范叢書》《南京高師叢刊》等。
1.2 重視延長經典譯著的生命力
商務印書館對同一著作原本,往往組織不同的譯者翻譯,并加入到不同的叢書系列中,以擴大發行面和影響力。如尼采的《查拉圖士特拉如是說》,國內最早的譯本是郭沫若在《創造周刊》上發表的連載《查拉圖司屈拉》,一共6期,全書尚未譯完。商務印書館則于1935年推出了馬君武譯的《萬有文庫》本——《扎勒圖司之言》。1936年,商務印書館又出版了肖贛的譯本《查拉圖士特拉如是說》。蔡元培的《倫理學原理》1912年初版后,1915年即開印第4版,其后又有1924年5月7版,1927年8版,1940年又加入《漢譯世界名著》出精裝版。1924年5月初版的湯子庸翻譯的英國特雷西著的《青春期心理學》,先是歸入《新知識叢書》,1933年國難后又再版兩次,并被加入《師范叢書》作為師范生教材發行。
1.3 哲學類譯著的出版呈現一定的階段性
民國前期和民國后期,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的哲學類著作數量不大,1919年前出版的僅有21種,不到總數的7%,1939—1949年出版的譯著總數為39種,不到總數的13%。大規模出版主要集中在兩個時期,第一個集中期為1922—1926年,共出版哲學譯著63種,年均出版13種;第二個集中期為1934—1938年,共出版哲學譯著113種,年均出版23種。隨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和大批留學生從國外學成回國,無論是出版環境還是翻譯者隊伍,都處在一種比較理想的狀態,因而出現了兩個出版高潮。到了20世紀40年代,戰火烽起,商務印書館的翻譯出版在業務守勢中,難有大的作為。
總的來看,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組織翻譯出版了大批西方古典和近代哲學的名家名著,包括柏拉圖、培根、貝克萊、笛卡爾、萊布尼茨、穆勒、斯賓塞、叔本華、尼采、伯格森、康德、詹姆斯、杜威、羅素等。既譯介了一些高質量的學術哲學專著,也翻譯了一些普及性的哲學大眾類讀物,滿足了不同層次的讀者需求。也正是基于這一特色基礎,新中國成立后,商務印書館的出版范圍,被劃定為“以翻譯外國的哲學、社會科學方面的學術著作為主,并出版中外文的語文辭書”。翻譯出版外國名著中的“西方非馬克思主義”的著作,從此成為商務的一項基本出版任務。
2 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哲學類圖書的成功之道
商務印書館在哲學類圖書翻譯出版上所體現出的開創性和文化責任感,應該說,是和商務領導層銳意進取、與時俱進的經營思路分不開的。“五四”前后,一向崇尚“在商言商”的商務印書館亦感受到新文化的沖擊,商務高層在出書方向、機構改組方面均進行了新的探索。1921年商務邀請胡適到館考察,會同楊端六等提出編譯所改組辦法,其中一條是“于編譯所另設一高等學術研究會,內分哲學、文學、地理歷史學、社會學(包括政治經濟社會學)、法律學、數學、物理、化學、醫學、工學、博物學等科,聘專門人才,每人擔任一科”。“各科委員,以有大學教授之資格者充之”。“委員之待遇,當比照北京大學教授而增減之”。“委員之職務,對內負審查編纂之責任,對外負聯絡考察之責任”[4]。以上改組方案從制度上保證了哲學編譯出版的學術力量和穩定性。改組的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專設哲學教育部,負責人大多是哲學心理學方面的專家。1922年,在胡適的力薦下,時任北大心理學教授的留美博土唐鉞,接掌任哲學教育部部長。哲學教育部對新入行的編輯實行“導師制”,大力培養哲學譯著人才。據高覺敷[5]回憶初入商務的情景,“我覺得好像于大學畢業兩年多后考入了一個研究院似的。我把哲學教育部當作哲學教育學科的研究所,主持人唐鉞先生無異為我的指導教授。他向年來已為哲教部定購了美、英的多種心理學雜志,對我的學業進修大有效益。我除幫他修改《教育大辭書》的文稿外,還審閱外來投稿的著作”[6]。
商務印書館與各大學、研究機構、學術團體建立了廣泛的聯系與合作,其出版的哲學譯著叢書多是與一些學術團體、研究機構合作出版的。如與蔡元培合作的《常識叢書》,與南京高師合作出版的《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叢書》,與梁啟超合作的《共學社叢書》等。商務還支持梁啟超等人創設“講學社”,“定每年聘名哲一人來華講演”。“自十年份起,每年歲助講學社五千元,專為聘員來華講演之用。三年為限(因講學社計劃先試辦三年),以后再另作計議。演講稿既承交敝館出版,仍照給講學社版稅。此次羅素演講稿即照此辦法辦理”[7]。后羅素來華期間共學社翻譯了一批書,全部編入《共學社羅素叢書》由商務出版,其中有《哲學中的科學方法》(王星拱譯,1921年)、《羅素算理哲學》(傅鐘孫等譯,1922年)、《政治理想》(程振基譯,1921年)、《戰時之正義》(鄭太樸譯,1921年)等。
商務高層善于把握出版商機,主動發現有價值的哲學著作,尋找合適的譯者。蘇俄十月革命以后,商務印書館主持人張元濟嗅到了其中蘊含的出版商機。張元濟在1920年7月29日的日記中寫道:“朱紹廉現在日本使館任書記,近丁憂回國。前日過訪,今日往晤。談及國內對于俄國共產主義竟無一書。和文書均經警廳檢閱,其緊要處全已刪去,必須從俄文譯出。余問日人解俄文者多,如有譯成之書彼國不能出版者,可否寄來一看?如果有辦法,本館亦可用。” 從日記中可以看出他對共產主義在國內的出版保持著關注。此后商務出版的《共學社叢書》中則包含了大量介紹基爾特社會主義的著作[8]。商務后來的編譯所長王云五也非常善于挖掘選題,為引進西學尋找合適的原本。據伍蠡甫回憶,“父親(伍光建)所譯西方哲學、史學名著,基本上出于王氏推薦,文學作品則由父親自己挑選。前者主要有麥爾茲《十九世紀思想史》、休謨《人之悟性論》(現譯《人類理解研究》)、路德威格《俾斯麥》、福雷《拿破侖論》《拿破侖日記》等,而馬基雅維利《霸術》(現譯《君主論》),則是先父提出、王氏同意的。”[9]
商務非常重視整合內部資源,依托館內有影響力的雜志,實現書刊互動,將雜志的作者轉換為圖書的作者。以商務印書館發行的《東方雜志》為例,據賀麟回憶,“1925年,我在學生時代,寫了一篇題為《嚴復的翻譯》的文章,發表在《東方雜志》上,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商務印書館的聯系,也是后來從事哲學名著翻譯的開始。后來我認識了翻譯法國哲學的彭基相先生,他對我這篇文章因感興趣而保存起來,我們以此成了好朋友。”[10] 賀麟在學生時代的另外一篇文章《西洋機械人生觀最近之論戰》,也發表在《東方雜志》(1927年第24卷19號)上,此后他和商務印書館的聯系逐漸加深,1936 年,《東方雜志》要刊行一冊新年擴大號,組織他寫一篇關于哲學的文章,題為《康德譯名的商榷》(1936年1 月號),此文后來在哲學界亦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通過雜志的連帶效應,賀麟隨后譯的《黑格爾》《黑格爾學述》,以及在抗戰期中寫的《文化與人生》論文集都放心交與商務印書館出版。《東方雜志》上面連續刊載的一些哲學論文后來亦曾結集入《東方文庫》套系,如1923年范壽康等人轉譯自日本的《馬克思主義與唯物史觀》入《東方文庫》第25種,1923 年錢智修(當時任《東方雜志》主編)翻譯的《柏格遜與歐根》入《東方文庫》第39種,同年由楊端六翻譯的《羅素論文集》入《東方文庫》第44種。
在營銷和發行上,商務亦積極推廣哲學類圖書。在1935年中國文化建設協會發起的全國讀書運動中,商務積極給予支持并將出版的部分書籍半價發售,其中不少新出版的哲學類書籍亦加入促銷書單。在為期兩周的讀書運動期間,列入半價書目的哲學類圖書有伍光建譯的《飯后哲學》、慶澤彭譯的《批評的希臘哲學》、南庶熙譯的《現代思潮》、瞿世英譯的《西洋哲學史》,還包括“哲學叢書” 系列部分圖書。這些圖書受到了讀書人的熱烈歡迎,有人撰文回憶,“我在四月八日這天經過上海商務印書館時,只見門庭若市,顧客多得異乎尋常”[11]。
注 釋
[1]北京圖書館編.民國時期總書目(1911—1949)( 哲學·心理學)[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 1991
[2]商務印書館.商務印書館圖書目錄(1897—1949)[M].北京:商務印書館, 1981
[3]這里的哲學類圖書僅指外國哲學,包括心理學、邏輯學、倫理學、美學、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包含宗教學和中國哲學,同時不包括國內作者根據國外原著重新編寫的圖書。
[4]陳達文.胡適與商務印書館[C]//商務印書館9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586
[5]高覺敷又名高卓,出生于浙江省溫州市,是中國現代心理學界著名的理論家、史學家和翻譯家。1926年起他被上海商務印書館聘為編譯,先后在商務印書館哲學教育部和總編譯處任過職。
[6]高覺敷.回憶我與商務印書館的關系[C]//商務印書館9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346
[7]子冶.梁啟超與商務印書館[C]//商務印書館9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508
[8]商務印書館.張元濟日記[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754
[9]伍蠡甫.伍光建與商務印書館[C]//商務印書館9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81-82
[10]賀麟.漫談我與商務印書館[C]//商務印書館90年.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328
[11]上海書店出版社[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333
(收稿日期:2012-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