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之愛

那段時間她生病住院，來看她的人很多，親戚、朋友、下屬……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一一應付。

目光在來者中逡巡，她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垂著手，有些羞澀地站著。女孩是她資助的一名貧困生。那時候，她剛開了一家美容院，女孩的資料是她從報紙上看到的，其父母在一場事故中去世，女孩與奶奶相依為命。一對一的資助方式，每年需要付出1200元錢。她有些憐惜女孩，決定資助她。

在給女孩送錢的過程中，她從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女孩常常遲到。原來，女孩和奶奶住在郊區的一間地下室，離學校遠不說，地下室里還陰暗潮濕。她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套住房，房子很小，一室一廳，是當年和愛人剛來這座城市時買下的。后來，他們搬進海邊的一座別墅，嫌出租麻煩，小房子一直空著。她當即決定，讓女孩和她奶奶搬進這套小房子里。

一年1200元的資助費，對她來說不過是一件衣服、一頓飯錢而已；讓出房子，既方便了女孩，房子又有人照顧，一舉兩得。可她作為一名商人，她懂得，任何行為都可能蘊含商機。她與電視臺的朋友一起策劃，于是，人們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了這樣的一幕：女孩和奶奶搬進新房子，欣喜無比；女孩接過她手里的錢，流下感動的淚水……節目播放后，許多觀眾都被深深打動。之后，她美容院的營業額直線上升。愛心也能創造價值，她在心里暗暗叫好。

如今，她很想對女孩說點什么，比如，問問成績，或者問問生活得怎樣。可女孩被擠在一群人后面，像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她也就閉了嘴。朋友們走了，女孩也走了，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沒有想到，第二天清早，她剛起床，女孩像一只小貓，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里拎著一只保溫桶。她還沒開口，女孩先笑了，說：“阿姨，喝點粥。”打開保溫桶，一股清香溢出來：白米、紅豆、大棗、蓮子……八寶粥裊裊地冒著熱氣，她的肚子在那一刻“咕咕”叫起來。

每天早上女孩都來送粥。早上，愛人要照顧兒子，忙得不可開交。女孩的參與，直接幫他們家解決了一大難題。可她隱隱覺得不安：學生學習時間緊張，她耽誤女孩太多時間了吧？女孩卻安慰她：“阿姨，不礙事的，醫院在家和學校中間，我順路；我也要吃早餐，給您送來，只是順便而已……”

隨著住院時間的延長，來看望她的朋友越來越少，倒是女孩，每天早上準時到來，拎著香噴噴的八寶粥。她問，你奶奶好吧？女孩點點頭。她問，期中考試考完了？考得怎么樣？女孩臉上飛過一抹紅暈，說，別的科還行，就是英語不太理想。她有些著急，說，抓緊時間補補呀！女孩點點頭，臉更紅了。

她的身體恢復得挺好，那天她醒得早，醒來后感覺神清氣爽，再過兩天就要出院了，她想去女孩那里看看。路程不太遠，十分鐘就到。抬手準備敲門，她笑了，這是自己的房子，自己有鑰匙。把鑰匙插進鎖眼，門開了。女孩在餐桌前，見了她，“呀”的一聲，趕緊站起來。屋子有些亂，床上的被子還沒整理，小小的餐桌上，半塊饅頭，一碟咸菜，旁邊還攤著一本英語書，女孩在邊吃邊學。她問，奶奶呢？女孩說，奶奶身體不太好，被叔叔接回老家了。她詫異地看看女孩，走進廚房。廚房里，砂鍋在火上“咕咕”響著，打開蓋子，她一眼看出來，半砂鍋的八寶粥，不多不少，正是每天送給她的量。

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在她心里溢開。看著這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想起女孩的話，“阿姨，我只是順便而已”，她的眼睛慢慢濕潤了。曾經，她把最“順便”的事，做得最不“順便”；而女孩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把最不“順便”的責任，“順便”承擔下來，讓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

（邸志堅薦自《健康生活報》2013年9月6日 圖：黃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