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因為“撈人”被騙的受害者比比皆是,上至劉志軍這樣的部級高官,下至普通百姓,記者通過調查發現,確有撈人現象,然而,大多數聲稱自己能“撈人”的都是騙子
鐵道部原部長劉志軍涉嫌受賄、濫用職權一案中曝出了這樣一個細節:2007年12月,鐵道部原黨組成員、政治部主任何洪達因涉嫌嚴重違紀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當年,何洪達為了提拔,曾向劉志軍行賄10萬美元。何被帶走調查,對劉志軍而言無疑是“隱患”,為解決后顧之憂,劉志軍示意山西女商人丁書苗,“趕緊找找關系,撈一撈何洪達,看能不能不被移送司法機關或盡量從輕處理。”
隨后,丁書苗出資4400萬元找了自稱與辦案人員相熟的美籍華人劉琳等人,劉琳等人稱能把何洪達撈出來,后來才發現那是一場騙局。“這些年,丁書苗為了替劉志軍撈人和運作各種事情,被北京打著某某高層領導秘書某某高層領導親戚的騙子騙走了至少一個億。”曾跟隨丁書苗多年的一名其公司高管告訴記者。
然而,劉志軍絕不是因“撈人”而被騙的首位落馬官員,安徽省原副省長王懷忠也是一例。2001年,當王懷忠得知有人調查他時,向私營企業主一次索取200萬元,最后被冒充中央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騙子侯萬清騙去120萬元。
確有“撈人”現象
“‘撈人’不是一個法律用語,只是一種很形象的說法,有打撈失蹤落水之人的意思。它主要用來形容那些使用非法手段讓犯罪嫌疑人、罪犯及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人免受刑事處罰或受到輕于原本處罰的社會現象。” 江蘇省宿遷市檢察院檢察官朱建中告訴《方圓》記者。
經過調查,《方圓》記者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近年來因為“撈人”被騙的受害者比比皆是,上至劉志軍這樣的部級高官,下至普通百姓,甚至連最為小兒科的電信類撈人詐騙都能屢屢得手。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人迷信“撈人”之說?是我們國家的司法體制確有漏洞?還是行騙者的手段過于高明?
事實上,“撈人”這一情況的確存在。即使在司法部門內部,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今后誰再收錢‘撈人’,就堅決開除誰,誰再打聽案情,辦人情案、關系案就堅決處理誰。紀律面前人人平等,執行紀律沒有例外,不管過去功勞有多大,能力有多強,資格有多老,違反鐵規鐵紀的一律堅決查處,決不姑息。”2010年7月,上任剛剛5個月的北京市公安局局長傅政華就表示要嚴厲查辦警察“撈人”事件。
不過,“撈人”不是指立馬就能把人放出來。“在撈人潛規則里,下面幾種情況都算撈人‘成功’:取保候審、保外就醫、監外執行、減刑、假釋、緩刑以及無罪判決、罪輕判決等等。” 河南省三門峽市檢察院檢察官王飛告訴記者,由于刑事處罰、勞動教養等行政處罰都會不同程度地剝奪人身自由,所以撈人的一般目標是實際處罰輕于理論處罰或者不被限制人身自由,而最高目標則是不被處罰。
通常情況下,成功“撈人”被定義為四種:不立案,僅僅進行罰款或者批評教育;立案,但不移送檢察院起訴,不審判,被送去勞教;立案,移送檢察院,但是辦理了取保候審;立案,移送檢察院起訴,被法院判處刑罰,但是最終辦理了保外就醫或者在服刑過半時就假釋。
據王飛介紹,雖然我國法律對取保候審、保外就醫、監外執行等都規定了嚴格的程序和審核標準,但仍然有一些模糊地帶存在。“法律在很多方面的規定都過于模糊,這就給了執法部門一定的裁量權,以取保候審為例,‘采取取保候審不致發生社會危險性’是什么意思?怎么進行判斷?這里邊都會包含一定的主觀因素,而這些主觀因素就很容易被人利用。”
關鍵的定性
在涉及“撈人”事件的公職人員中,警察出現的次數可能是最多的。對于“撈人”來說,警察在其中的作用的確十分關鍵,即使是“撈人”詐騙,騙子們通常都會吹噓自己和辦案警察的關系來取得對方的信任。
“這和警察的‘初始’位置有著莫大的關系,除了職務犯罪案件外,其他所有案件都是由警察在第一時間內介入,時間越往后,介入案件的司法部門會越多,‘撈人’成功的幾率就越低。”天津市一位退休多年的律師老鐵告訴《方圓》記者,第一時間介入的警察對于某些小案件有相當的話語權,如果警察把這些小案子都定性為刑事案件的話,那么肯定會被移送到檢察院。
老鐵所說的小案子指的是嫖娼、醉駕、販賣假證、參與銷贓或者伙同犯罪、打架斗毆或者擾亂社會公共秩序。“像殺人搶劫這類惡性的刑事案件的定性是沒有任何彈性空間的,只有那些沒有受害者或者受害很輕微的小案子,在定性上才有可以操作的空間。”
“在這些小案子中,打架斗毆是最嚴重的,畢竟有人受傷了,如果要‘撈人’,警察只需要操作兩項即可,修改筆錄和傷情鑒定。”老鐵說這兩項缺一不可,而這也讓警察擔上了巨大的風險。
修改筆錄的風險最大。在打架斗毆的案件中,警察可以把當事人描述的關鍵細節修改得很輕微,甚至是一筆帶過,而這樣一份“輕量級”的筆錄在作為證據使用時自然是大打折扣。但是作為十分重要的證據,筆錄的每一頁都要本人簽字,而且在很多地方,不單單要簽字,還要在每一頁都注明“以上事實全部屬實”,如果出現涂改,還要在涂改處單獨注明“某某涂改真實有效”,只有這樣的筆錄才具備法律效力,能夠作為證據使用。未經當事人同意便擅自修改對方的口供,警察就擔上了極大的風險。
而傷情鑒定很關鍵,但是彈性也很大,必須定為輕傷或者輕微傷,才能不予立案,如果傷情達到重傷甚至更嚴重,警察不立案的后果也會很嚴重。除了這些在定性上具有操作空間的小案子外,即使在情節惡劣的刑事案件中,警察同樣能夠為“撈人”提供實質性的幫助,最為典型的便是偽造立功材料。
2009年3月,湖南人李志偉因為涉嫌走私毒品被云南西雙版納州中級法院一審判處死刑,為了保住“人頭”,李志偉的家屬開始四處活動,通過中間人介紹,他們先后找到了曾在昆明市公安局禁毒大隊工作的余繼明和呈貢縣禁毒中隊中隊長楊雄偉幫忙,希望公安緝毒部門為李志偉偽造一個立功材料,以期得到減刑。
余繼明和楊雄偉先后兩次炮制假的立功材料,以呈貢縣公安局的名義出具證明李志偉檢舉立功的“情況說明”,而這些“情況說明”都被轉交給了云南省高院,好在承辦該案的法官兩次面對“情況說明”,都對李志偉的“立功表現”不予認可,而對李志偉的二審依舊是維持原判,判處死刑。后經查明,李志偉的家屬為了這兩份立功情況說明,共向相關人員支付了180萬元。
減、保、假=另類越獄
即使最終被法院判處了刑罰,關進了監獄,“撈人”仍然有可以操作的空間,在這個階段里,減刑、保外就醫和假釋都被視為“撈人”成功。
“在監獄執法過程中,減刑、假釋和暫予監外執行(保外就醫)是三項重要權力,如果有人要運作‘撈人’,只有在這三項上動手腳,監獄系統人員犯事的基本都是栽在這上面。”廣東省一位獄警告訴《方圓》記者,通常能夠找監獄系統人員辦成這三項的人都是非富即貴,要么有錢,要么是“在外還有影響力”的貪官。
在減刑、假釋和保外就醫三項權力中,除了保外就醫外,監獄對服刑人員的減刑和假釋是有‘建議權’的,以減刑為例,它的實質條件是服刑人員具有“悔改”或者“立功表現”。而“悔改表現”通常從認罪服法、遵守監規紀律、教育和勞動四個方面來認定,這些都被細化為百分考核或者其他形式的考核,甚至基層監獄警察對此都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
2006年,上海提籃橋監獄一負責看守周正毅的管教干部被“雙規”,起因即是周正毅不僅享受各種特殊待遇,還被運作減刑。“按照周正毅的高額獎分,他可以減刑一年至一年半,當時周正毅的剩余刑期已不足9個月,若減刑報告獲法院認可,周正毅可立即獲釋”。
與在減刑上做手腳不同,保外就醫靠的是病理鑒定。這種造假幾乎沒有監督,成功率極高,“何況是領導要辦,下面的人不敢不辦”。
甚至有人分析在監獄內部已經形成了一整條黑色產業鏈。“犯人與家屬只要向監獄干部、干警行賄,從呈報、審批到裁定,各個環節都會有人照應。這條利益鏈甚至沿著減刑、假釋、保外就醫的辦理程序,一直延伸到這些程序的終端——法官。”
而金錢和利益是帶動這條利益鏈的唯一推進劑。1998年廣西羅城監獄窩案甚至暴露出一份交易清單:3000元減刑一年,4000元保外就醫,1萬元假釋。
在這些事情的操作上,湖南省監獄管理局原局長劉萬清的名聲最響亮。在2000年1月至2009年3月間,劉萬清通過向主管副局長、刑罰執行部門或監獄打招呼,授意或默許經辦人員在病理鑒定上造假,并在明知不符合保外就醫條件的情況下,違法批準盧育長、楊采雄等6人保外就醫。劉曾為28例罪犯的保外就醫打招呼,從中收受9人次賄賂共計20.7萬元。此外,之前有報道稱,常德籍一富翁在深圳發跡后犯下重罪,被判刑后關押在湖南某監獄。該人通過重金向劉萬清等人行賄,得以假釋。
湖南的監獄系統在這方面是重災區,除了劉萬清外,湖南省檢察院在2011年5月還公布了一批類似情況:湖南省監獄管理局刑罰執行處原處長李北南、德山監獄原監獄長向建春、岳陽監獄原副監獄長屈巴陵等24人,在審批監獄罪犯暫予監外執行過程中,收受賄賂,違法呈報、違法批準保外就醫,導致部分不符合保外就醫條件的罪犯流入社會,個別還在監外執行期間重新犯罪。三人隨后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十年零六個月和九年,其他被告人被分別判處一年零六個月至十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此外,現在撈人犯罪并不僅僅局限于司法機關工作人員的職務犯罪,許多其他部門的工作人員也可能因為在撈人的過程中偽造信息、提供虛假資料而犯罪,比如在保外就醫、監外執行時,醫生就可能會被買通,司法機關往往會根據他們提供的虛假病歷資料作出是否準予的決定。”朱建中告訴《方圓》記者,除了法律法規的模糊地帶,有時相關單位的管理漏洞也會給撈人者帶來可乘之機。
所謂“撈人”,大多數都是騙局
雖然“撈人”現象的確存在,不過,大多數宣稱自己能夠“撈人”的人不過是騙子。來自北京市西城區檢察院的一份調研佐證了這個判斷,自2008年至今,西城院受理了各種“撈人”詐騙案18件21人,平均每年能抓住4個“撈人”詐騙犯,其中2009和2010年是案發最高峰,僅這兩年便查辦此類詐騙案11件13人。
“這類詐騙案基本分為三類:犯罪嫌疑人并未辦理被害人請托事項;犯罪嫌疑人利用從事或者曾經從事公職及產生的社會關系使被害人輕信,并實施了部分‘撈人’行為;犯罪嫌疑人鼓吹與公職人員之間的親密關系取得被害人信任,并利用其社會關系實施了部分‘撈人’行為。”西城區檢察院公訴二處檢察官韓力君告訴記者,在這三類中,第一類根本沒有辦理任何請托事項的詐騙占了案件總數的55%,而在后兩類中,所實施的部分‘撈人’行為也僅僅是從側面打聽相關案情而已。
而根據統計,這些“撈人”詐騙犯們基本都是低學歷的在京流動人口,在21名詐騙犯中,2名為專科學歷,4名為高中學歷,其他都是初中甚至小學文化水平。“雖然這些人文化水平不高,不過很多人都是慣犯,能非常熟練運用一整套詐騙手段,先是通過鼓吹其個人及親友的身份、社會關系等,騙取被害人信任,并利用被害人“撈”家人的急切心理,編造各種理由索要大量款物。”
那么這些宣稱自己有“門道”、有能力“撈人”的騙子,他們是如何行騙的?
特征一:自稱“手眼通天”、“北京有人”
據記者統計,偽造身份是撈人類詐騙案最為突出的特點,大多數行騙者們為了順利實施其詐騙行為,往往會鼓吹自己或者親朋好友的身份、社會關系。而在所有被虛構的頭銜和關系中,各部委中高層干部是行騙者們最喜歡使用的名號,而秘書、助理、司長、特派員則是蒙人的最好身份。而那些無法使別人相信自己有能耐認識部級高官的,就宣稱自己認識公檢法機關里的人,可以找到相關辦案人員。
一般而言,撈人類詐騙案件的行為人都在兩人以上,一個負責“演”,一個負責“捧”,當然,最好還有一個引薦人,因為受害人對引薦人的信任程度直接影響著其對行騙者的信任度。
馬偉是遼寧省遼陽市某公司的老板,劉金漢是他的岳父。2010年6月馬偉因涉黑而被遼寧警方刑拘,隨后被批準逮捕。作為企業和家庭中心人物的馬偉被控制,劉金漢一家頓時陷入了生計和經營上的危機。正當劉金漢為女婿和女兒的前途發愁時,有個叫史建軍的人主動找上了門,稱自己有路子讓馬偉從看守所出來。
史建軍是遼寧市一名50多歲快要退休的民警,他是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上從馬偉母親那里了解到馬偉因涉黑被捕的事情。起初,劉金漢對于史建軍的主動登門充滿了疑惑,但女婿被批捕的消息讓劉金漢開始焦慮不安起來,他想史建軍也許在當地司法界有些人脈,就讓其姑且一試。
史建軍第二次登門劉家時,他當著劉金漢的面撥打了一串號碼,稱電話那頭是北京的結拜大哥,身份是北京市某位主要領導人的秘書。史建軍說,因為這位大哥身份特殊不方便拋頭露面,所以很多事情都由像他這樣的小弟出面。他特別強調,這位北京市主要領導秘書的權力很大,所經手的事項很多都涉密。如果由這位大哥出面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史建軍聲稱七天能將人撈出來的底氣也正是基于此。
直到2012年3月馬偉涉黑案宣判,劉金漢一家這才徹底相信所謂的花錢撈人是個騙局。
特征二:蓄意制造神秘氛圍,欲擒故縱
與“手眼通天”、“北京有人”這樣的特殊身份相對應,蓄意制造神秘氛圍、欲擒故縱的作案手法也是撈人類詐騙案的一大特征。
“多數行騙人喜歡宣稱自己是部級高官或者是與部級高官有往來,他們主要利用的就是高級別官員在普通民眾心中的神秘感。”王飛告訴記者,由于一些歷史原因,我國雖然已經屬于法治國家之列,但等級觀念還殘存一些民眾的心中。當見到所謂的部級官員時,許多民眾都會有一些緊張,特別是有求于人的時候就會更怕說錯話、辦錯事。
據王飛介紹,許多撈人詐騙案的引薦人在引薦受害者與所謂的高官見面時,都會反復叮囑其不要多說話,不要問太多,將部級官員的“威嚴感”和撈人活動的“神秘性”渲染至極。
也正是由于這些前期鋪墊以及撈人活動本身的違法性,受害人見到“高官”時往往不敢過多地去問與撈人相關的話題,只能被動地由“高官”來主導話題。
很多情況下,所謂“高官”對“撈人”一事的具體細節亦是顧左右而言他,態度含糊不清,受害人的心理就會更加波瀾起伏。每當這時,行騙者就會采取欲擒故縱的戰術,一方面明確地表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表明自己并非騙子,然后讓受害人自己決定是否要繼續撈人;另一方面,行騙者還會給受害者相應的明示或暗示,如果撈人不成,錢款會全部退還。
此外,行騙者也并非完全不作為,他們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打聽一下案件的進展情況。“其實,案件程序上的一些信息都是公開的,比如所涉嫌的罪名、案子何時到檢察院、是否批捕、嫌疑人關押地點等信息,家屬拿著有效證件到司法機關一查就知道了。”朱建中告訴記者,許多與案件相關的情況并非如當事人所想的那樣神秘,只要不涉及國家秘密,司法機關一般都會公開。
特征三:反復索要“運作費”
撈人類詐騙案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詐騙數額巨大。從這兩年的案件來看,“撈人”者無一例外地說辦事需要走關系,需要花錢,并且隔段時間還說聯系上了新的關鍵人物,需要追加費用買禮品、請客以打通關系。
劉金漢給劉大革的800萬就是這樣被“分批次”騙走的。
第一次史建軍稱,馬偉的案子影響比較大,驚動了公安部,要想將主犯馬偉撈出來,需要花大價錢請北京比較有名的刑辯律師,讓劉金漢把300萬元請律師的費用打到了中間人劉大革的賬戶上。
一個月后,史建軍又說,公安部有關領導開例會討論了馬偉的涉黑案件,如果要打通接觸馬案的高層,至少需要200萬元的介紹費用。史建軍以警察的身份擔保,錢打過去后,公安部會立即派人到遼寧調查。劉金漢又照做了。
2012年2月,劉大革又稱,公安部一名姓于的副部長已前往遼寧查案,將卷宗材料提調至北京,并且最高檢、最高法已派專案組入住遼寧本溪查案。
劉大革還表示,高層的動態都是他找人運作的結果,為了要達到最終將馬偉撈出來的效果,劉金漢一家尚需要出具300萬元跑路費給參與案件的公安部和司法部兩位司長,讓其代為運作。
至此,劉金漢先后一共將800萬元直接匯給了劉大革。
此外,韓力君還告訴《方圓》記者,除虛構身份外,部分社會機構、學會等組織中的工作人員也可能利用其特殊身份,實施各種“撈人”詐騙活動。
其中以段合一最為典型,段合一雖然只有高中學歷,卻擔任中國行政管理學會全國政策科學研究分會第三屆理事會常務理事、專業委員會副主任一職,任期是5年,他甚至還租用了國二招賓館房間作為辦公室進行行騙,這種特殊身份讓他很快取得眾多受害者的信任,連續實施詐騙,而受騙對象都是具有一定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的人。
“這些社會機構的性質和工作內容,局外人很難了解清楚,一般人僅僅看到的是‘中國’或者‘全國’等頭銜,就認定與國家權力機關相連,這種手段的欺騙性相當強。” 韓力君告訴《方圓》記者。
受害人多是病急亂投醫
“為什么會出現撈人騙局?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的執法辦案過程不夠公開,受害人與其涉案被‘騙’家屬之間信息渠道不暢通,他們很難及時有效地了解到案件的進展情況,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會病急亂投醫。”據北京市海淀區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羅猛介紹,許多受騙者其實也并不信任行騙者,但他們往往都會去試一試。“在他們看來,這樣的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對此,韓力君持有同樣看法:“在北京地區,特別是在拘留、逮捕外來務工人員時,通知其家屬相關案件進展常常較為滯后,導致其家屬在一段時間內失去家人消息或不知案件實情,在這種情況下,就很有可能被騙子得手。”
王瑞平的案子再典型不過。王瑞平的身份是保姆,只有小學文化,但她卻在2010年10月因涉嫌詐騙罪而被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2000元。有意思的是,對于她的身份,受害人張某自始至終都知道。據張某介紹,他與家人不過是病急亂投醫,因為弟弟進了看守所,怕他在里面受苦,就想趕快救他出來。
“其實這樣的想法也算是人之常情。當自己的家人面臨刑事處罰時,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只要可以免除或者減輕刑罰,花再多的錢也值得。”王飛告訴記者,在那種情況下,即使受害人知道可能會是騙局,他也會抱有一絲僥幸心理。“許多行騙者就是抓住了當事人‘救人’的急切心理,編造自己或者親朋好友在公檢法部門工作,然后騙取巨額錢財。”
這一點在電信類詐騙中更為突出。
近年來,利用電子短信實施詐騙犯罪的情況越來越多,從早期的“中獎”詐騙到現在的“銀行卡資金被轉移”、“催交學費”等詐騙,短信的內容越來越新穎。然而,由于我國對電信類詐騙犯罪的打擊力度比較大,因此社會公眾大多數都能對此加以辨別,但具體到“撈人”領域,情況卻發生了變化。
深圳市寶安區檢察院前不久就受理了一起以釋放在押人員為名群發短信、電話詐騙的案件,并于近日以詐騙罪對該案五名被告人提起公訴。
據悉,每次作案時王某都通過互聯網獲取一群發短信渠道,以“你有家人或者朋友被關押,我們可以幫你把人保釋出來”為內容群發短信,每次發三萬多條。在接到被害人電話后自稱看守所警官,要求被害人到看守所門口等候接人,并要求被害人親友帶現金或者銀行卡在附近銀行等候,隨后通過電腦改號軟件以被害人手機號碼打給守候在銀行的被害人親友,并謊稱已經辦好手續,騙取被害人親友的信任,按要求匯款到指定賬戶從而騙取錢財。王某等五人以此方法騙取多名被害人共計29萬余元人民幣。
“中國式求人”哲學作祟
受害者病急亂投醫的心理固然是讓行騙者屢屢得手的原因所在,但滋生“撈人”市場的因素卻不止于此。
“許多撈人騙局的詐騙手法都很簡單,但為什么行騙者會屢試不爽?因為他們利用了受害人的兩種心理,除了病急亂投醫,另外則是迷信‘中國式求人’。”王飛告訴記者,托關系辦事已經成了時下很多中國人心中的潛規則,而這恰恰為撈人騙局制造者們屢屢施騙成功創造了條件。
今年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周新生在發言時指出:“我們國人的生活中,存在大量求人的事,生老病死都要求人。求人的主體上至高級官員下至布衣百姓,大有無人不求人之勢。求人的客體是在各個涉及公共利益崗位上掌握著大大小小權力和資源的官員或工作人員。求人者求人,被求者也求人,交織成一幅中國式求人圖卷。”
周新生在兩會上的這番話引起了社會公眾的廣泛共鳴和反思。有網友如此評論:“現實中的一些‘求人’,本身就是希望‘不走尋常路’,希望通過熟人關系來占得先機、法外得利。‘求人者求人,被求者也求人’,這幅圖景的背后,并不全然是法律制度的不足,而是很多人默認并縱容了‘潛規則’。”
據記者調查統計,幾乎所有的撈人騙局都遵循著這樣的軌跡:受騙者四處托朋友、找關系,行騙者自稱有關系、有門路,雙方一拍即合。采訪中,許多檢察官都告訴記者,不論行騙者打著什么旗號出現,有一點一定不會變,那就是“與XX有關系”。
“中國是一個熟人社會,‘熟人好辦事’的心理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有關系就意味著有門路。在許多人眼中,只要找對了關系,什么事情都能擺平,沒有法律與原則之說。”朱建中認為,“撈人”騙局出現的深層次社會原因就是“中國式求人”哲學作祟,不論是受騙者還是行騙者都深諳這一套處世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