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運

10年前，這個單位發生過一次震驚全城的車禍，年二十八派出一輛面包車去執行個采訪任務，被一輛卡車迎頭撞了個稀里嘩啦。

我怎么知道這件事呢，因為當時是我表妹護校畢業第一年參加工作，那天她剛下班回家，還沒換上拖鞋，單位電話來了——車禍發生在她醫院兩公里外，傷員迅速被送到了她工作的手術室。那是她人生第一次領略大手術的厲害，全家人也跟她一起見識了這份工的辛苦，幾個科室主刀們輪番上陣，平均每臺手術都在8小時以上，我表妹遞剪刀遞針線遞了整整20個小時才得以下臺休息，累癱了。

幾年前，兜兜轉轉，我跟那次車禍中受傷的幾位，成了同事。其中一位跟我同一個辦公室，背對背坐著，他在那次車禍中斷了8根肋骨，算是傷最輕的一位，也是現在仍愿意開口跟我們聊聊那次事故的一位。還有一位大美人跟我同個部門，她是本城最資深的播音員之一，也是那次車禍中距離死神最近的一位，我表妹說她的血幾乎流光了，顴骨處留了一道疤，肺也受了重創，現在經常在辦公室里聽到她難以自抑地一連串咳嗽，無論春夏秋冬。還有一位跟我同一層工作，開始并不知道他10年前也在車上，只覺得這人好瘦、好瘦，聽說剛上車時，女主播因為不愛聞煙味兒跟他換了位置，后來他倆都承認，如果這座位沒換，他還在原來的位置，是肯定沒那么多血可以失的。

活著的幾位每年都會聚一聚，不知道大家在吃飯的時候會聊些什么，會不會提及那次事故中惟一的一位逝者？

那位逝者身上有些離奇的傳聞。比如車禍發生后，單位接到電話立刻派了一個工作人員到現場，這位工作人員到場一看就雙腿癱軟在地，哭著給單位領導打回電話：完了，全死了、全死了！現場血流成河，每個人都一身血污；只有一位身上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外傷——也只有他當場就去世了，斷了脖子。

跟我背靠背的折了8根肋骨的同事說，那位逝者在事故之前是出奇的順利，結婚生子，而且被通知進編了，轉過年來就可以簽合同的，他自己把這順遂都歸功于一塊父親幫他從泰國求的佛牌，10年前那塊佛牌就價值一萬多，出事的時候這東西也在他身上。8根肋骨的同事有點神秘地說，也許佛牌確如傳聞所講，會“借運”，把之后可以保命的一些運氣借到前面去用光了。幸存的人這么講，聽的人只覺一身冷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