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美國政府關門？

10月1日，是美國2014財政年度開始的第一天，也是2010年通過的“奧巴馬醫改”正式付諸實施的第一天，而因為國會未能在此之前通過財政預算案，聯邦政府陷入無錢可花的地步，被迫局部關門。除了國防、外交等少數緊急部門維持運轉之外，大約有80萬公務員開始無薪休假，很多和民眾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公共服務中止，其中就包括很多赴美旅游的人必去的國家公園。

事情的起因是共和黨為了阻撓“奧巴馬醫改”，堅持要把醫改的推遲實施作為聯邦財政預算通過的前提，而醫保法案是奧巴馬到目前為止最閃亮的政績，絕無可能讓步。9月30日午夜前，共和黨占優的眾議院48小時內又3次通過作為替補的臨時撥款議案，也全部在民主黨控制的參院碰壁，原因是這些議案都禁止給奧巴馬醫改方案撥款或要求醫改延遲實行。這樣一來，美國聯邦政府的部分關門就不可避免了。

而在這一過程中，堅決反對增稅和大政府、和“奧巴馬醫改”勢不兩立的茶黨議員，挾持了共和黨，左右了局勢。盡管有七成以上的民眾反對政府關門，但只有五十來人的茶黨黨團卻一意孤行并最終得償所愿。這種荒誕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呢？

美國政府不是第一次關門

美國政府關門是有法可依的。美國憲法第一條第九款規定“除依照法律規定撥款外，不得從國庫中提出任何款項”。針對該款規定，美國1870年通過了《反預算過度法》，明確了政府應該如何獲得和使用預算，禁止政府超預算花錢，任何聯邦公務員違反《反預算過度法》將被處以最高兩年的監禁并罰款5000美元；當政府的預算得不到國會批準，政府應當關門。

這樣一來，美國任何級別的公務員——哪怕是總統，都沒有財政撥款權，即使花費一美元，也要到國會去申請。在每個財政年度（上一年的10月1日-當年的9月30日）結束前，美國總統要向國會申請下一財年的政府開支。如果總統提出的預算在國會通不過，又不同意按照國會的要求修改預算，補救的措施是通過一個短期臨時預算，讓政府維持運轉，為總統與國會繼續磋商提供時間。但如果臨時預算也通不過，9月30日過后政府就要關門。此次的情形就是如此。

這已經不是美國政府第一次關門了，離現在最近的一次發生在1995年11月14日-11月18日和1995年12月16日-1996年1月5日。當時，眾議院議長、共和黨人金里奇和民主黨的總統克林頓就來年預算的問題多次斗法，其情形與此次博納和奧巴馬的博弈如出一轍。在那一次，雖然雙方各不相讓，但公眾比較同情克林頓，使其支持率達到了就任以來的最高點；再加上金里奇期間對媒體記者透露，他之所以強迫政府關門，是因為總統曾粗暴地讓他坐在空軍一號的后面，他感到受到了總統的羞辱，這番帶有個人恩怨的表態使他完全失去了道義上的支持。

這次的情況也差不多，多數民眾把政府關門的責任歸咎于共和黨——畢竟醫改法案早在2010年3月就在國會通過且經奧巴馬簽署，并在2012年6月通過了最高法院的合憲審查，再糾纏不休實在沒有多少正當性可言。眾議院議長博納對此心知肚明，據美國媒體的分析，他本人其實并不太熱衷此事，但問題的關鍵在于，共和黨需要茶黨：在435人的眾議院中，共和黨目前占233席，民主黨大概200席，這樣一來，屬于共和黨陣營的茶黨的50席就對共和黨的多數地位至關重要。

此外，茶黨也并非只是在搞事，他們的行為并非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有強烈的理念和價值觀作為支撐。茶黨崛起于2009年2月，也就是奧巴馬上臺的一個月之后，是對奧巴馬所宣稱和實施的高稅收、高支出和醫保改革的反動。2009年4月15日是美國納稅日，新生的茶黨發動了全國性的有上百萬人參與的游行示威活動。示威者首先反對奧巴馬政府的高稅收，高舉“稅收已經夠多了”（Tax Enough Already）的橫幅。有媒體把這一口號3個詞的第一個字母拼在一起（TEA），正好也是茶黨。

茶黨有3個核心理念——財政責任心、符合憲法的有限政府、自由市場。迄今為止，茶黨并不是一個政黨，只是因為其理念更接近共和黨，因此有更多的共和黨國會議員認同他們的理念。2010年，極端保守的眾議員米歇爾·巴克曼在國會組織了“茶黨黨團”，茶黨正式成了共和黨內乃至美國政治中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

面對奧巴馬上任以來不斷通過救市、醫保等途徑擴大政府開支的做法，茶黨深惡痛絕。他們相信，國家以及家庭巨額的債務已經是一個道德問題，許多美國家庭也過度超前消費，積累了根本無力償還的債務。如果在開支和消費上不大砍，在債務上繼續增加，國家要破產，家庭也會破產，美國就會是更加龐大的希臘。

越來越極端化的美國

過去幾周，民主共和兩黨成員之間的互罵難解難分。例如，共和黨國會議員弗萊明（John Fleming）形容，奧巴馬醫改是“國會有史以來通過的最危險法案”、是自金融海嘯以來對美國經濟的“最大威脅”。而民主黨則將共和黨人比作恐怖分子，“我們不會跟胸纏炸彈的人談判”。話說到這個份上，妥協的空間只會越來越小。

事實上，美國近年來的黨爭越演越烈，此前一直在國會中推動妥協的兩黨溫和派早已分道揚鑣。議員通過冗長演講故意拖延議程致使立法流產的事件，歷史上發生的頻率約為十年一次，但現在已是司空見慣，并被少數人用于壓制多數人的意志。美國以往松散的政黨制度似乎正向歐洲議會政黨演變，要求黨員思想忠誠，嚴守紀律。

在地方政治中， 按縣這一級行政區計算，在1970年代，只有大約1/4在總統大選中一邊倒（兩黨得票相差20%以上）。到了最近的總統選舉，這樣的一邊倒行政縣區占了一半。按《華盛頓郵報》的統計：目前超過九成的共和黨眾議員來自這樣的“鐵票”選區，所以盡管全國多數民眾反對關閉政府，共和黨眾議員卻不必擔心自己選區的反彈。

《華盛頓郵報》和哈佛大學的聯合調查也顯示，有66%的共和黨和62%的民主黨人自認持有“強烈”的黨派見解，而14年前的比例分別是41%和45%。認為政府對日常生活控制太多的共和黨人，從1998年調查時的39%增加到63%，而強烈反對這個說法的民主黨人，比例增為上次的兩倍。

出現這種變化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奧巴馬的上臺。一些白人共和黨人有一種不能宣之于口的種族主義，難以接受民權運動以來美國人口的多元化的現實，在內心深處不愿看到美國被一個黑人所統治。另外，經濟結構的變化和全球化，導致美國大量藍領職位轉移到海外，知識經濟使得教育程度和成功直接掛鉤，而美國成年人中有大學文憑的不到三成。因此，這一過程中最大的輸家，就是高中畢業但是沒有大學文憑的白人中產階級，這些人因此成了茶黨運動的中堅。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政壇上的纏斗還將繼續。預算的問題即使解決了，10月17日到來的債務上限談判，又將是一場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