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速的經濟與停滯的社會,是當下中國的兩個鮮明特征,于是,一個必然出現的局面就是,各種矛盾無法通過正規渠道化解,上訪、維穩爭鋒相對。在這種對峙中,弱勢一方通常是依靠道德力量來召喚社會輿論的圍觀。但是,當圍觀者稍微冷靜下來,仔細審視弱勢一方時,往往會發現他們身上的那些自私、怯懦,甚至唯利是圖的道德瑕疵。
湖南瓜農鄧正加在與城管的沖突中倒地身亡后,鄧正加女兒開通微博,強烈質疑政府相關部門。但隨后,事情的發展急轉直下,在得到高額賠償的許諾后,鄧正加女兒的態度由激烈轉為“感謝政府”,“逝者已去”,“不希望外界打擾”。
圍觀為弱者帶來了力量,但鄧家女兒卻不為父親討一個公道,在得到政府賠償89萬的許諾后,就匆匆下葬,既無公義、也未盡孝道。這讓圍觀者五味陳雜,感到失望、沮喪,甚至憤懣,覺得維權者在壓力與誘惑之下的退讓,突破了底線,辜負了網友。
應該說,這種觀點確有道理。但是,圍觀者需要想清楚的是: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其實,我們圍觀一個不公、不平之事,無非是想幫助當事人獲得一個更加公正的結果。雖然,兇手伏法,官員下臺,符合圍觀者的預期,最能激起圍觀者的勝利感。但是,人畢竟生活在現實之中,身在鄉土,會有各種各樣的壓力,這往往令正義遲到,令人們折中放棄。
逝者已矣,活著的卻還要面對艱難時勢,讓一個農戶去跟地方權力部門對抗,其艱難不言而喻。而且,巨額的賠償對于瓜農家庭,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即便她父親英靈不遠,也許也愿意自己的兒女就此生活得更好。其實,這或許就已是一種正義—在圍觀的力量的逼迫下,賠償從無到有,從少到多—某種意義上看,正義已實現。雖然,有些人覺得這種正義是算計的正義,是扭曲的正義,令真正純粹的正義蒙塵,但是,誰能否認扭曲的正義仍是正義?
退一步看,實現更大的正義也并不一定需要假借瓜農女兒之手。外力致死,事情已經超出了私人范疇,成為了一個需要當地執法機關介入的案件,已經是一個公共事件。而當地政府的巨額賠償,來源何處,理由是什么,也是一個公共事件。所以,雖然瓜農女兒是聚集公共關注的最佳人選,但任何一個不滿意事件結局的公民,都可以親自站出來,進行呼吁,聚集公共關注。
向瓜農女兒施壓,要求她做什么,實際上就是要求他人去履行自己的公共意愿,甚至是“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的簡單發泄。但是,這種集體壓迫所賦予的義務并不一定正確。再純粹的正義,個人也有不合作的自由,也有回避,甚至委曲求全的自由。從價值觀的角度來看,這何嘗不是正義的基石呢?
在幾十年前,人們是沒有這種自由的。在一個宏大的命題下,人們必須服從集體的意愿。這個宏大命題可以是祖國的榮譽,可以是民族的獨立,可以是集體的財產,甚至可以是一尊瓷像。值得一提的是,瓜農的女兒并不能和前段時間充滿爭議的柳傳志相比。后者是著名企業家,更是肩負政治義務的人大代表,而前者,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兒。
所以,退讓、唯利是圖、懦弱,世間百態雖不完美,但在以個人為原則的基石之上,兼容并包維權者的妥協與自私,本身就是價值觀的題中應有之意。
同樣的道理,唐慧在維權過程中的那些自私、唯利是圖、謊言與欺騙,雖也讓圍觀者大跌眼鏡,覺得受到了欺騙與誤導,但唐慧無須滿足人們的道德訴求,也無妨價值觀的自洽。
不過,價值觀所能兼容并包的退讓、妥協、懦弱,一般僅僅是通過納稅人為政府錯誤買單,或損害形式上的法治,來達成自己的私利,并沒有傷害到具體第三人的權益。這時,這些妥協、退讓、唯利是圖都可以視為一種可以接受的折中。在這一點上,我并不打算裝外賓,然后紙上談兵地談法治的損害。
但是,在另一方面,必須強調的是,唐慧維權的過程中,地方司法系統是否損害了第三人的合法權益來滿足唐慧的要求,進而達到維穩的目的,卻是任何價值觀都無法折中、兼容并包的問題。畢竟,犯下罪行的人的權利也仍然是價值觀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