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中國,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家族是社會最穩定的基層單位。以宗法觀念為核心的家族制度更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家族屬于民間社會,家族制度成為維護封建統治的重要力量。族權成為政權之外的一種系統力量,對人們的政治、社會生活產生深刻影響。
以修宗譜、建宗祠、置族田、立族長、訂族規為特征,體現封建族權的家族(宗族)制度,完全適應了封建統治的需要。無論歷經王朝更迭,還是遭遇異族入侵,家族制度千百年來一以貫之地存在并發揮作用,成為古代至近代中國社會的基本組織形式。宗族意識、宗法思想深深植根于人們的頭腦之中,并以成規的形式得以延續。直至今天,家族思想觀念仍深刻地影響著中國人的價值取向和行為方式,滲透到當代中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諸多層面。
進入近代社會之后,家族制度屢受政治和思想文化運動沖擊,與家族有關的禮儀規范逐漸消逝。但家族制度所承載的倫理、意識形態和精神觀念,并沒有因為支撐它的社會體制變革而徹底消亡。在當今社會,家族觀念的影響依然存在,如政治生活中的“任人唯親,官官相護”,社會生活中的“門第觀念”,經濟生活中的“家族企業”等等。家族制度對社會穩定的影響、對于傳統文化傳承的積極作用不容否定,但其對社會和個人發展的制約也日益凸顯?,F代化的發展對政治和社會管理體制提出了更高要求,也從多方面挑戰著傳統的家族觀念,年輕人對家、家族的理解與老一輩有了很大區別,在新舊傳承、對峙和沖突中,更新著社會對家的理解以及舊有的家族制度。
在承前啟后的時間節點,追溯中國家族制度的傳承歷史,理解其對中國社會的影響,理性、客觀地看待家族制度的演變,并從中汲取前進的力量,是本期策劃的意義所在。我們約請麻國慶、陳曉律、袁北星、杜潔、薄文澤等專家學者,探討了如下問題:中國家族制度形成的歷史淵源何在?在社會歷史變遷進程中,其經歷了怎樣的發展演變?綿延數千年的家族制度、宗族觀念,其所蘊含的社會文化意義是什么?對當代社會生活產生了怎樣的影響?放眼世界,“家”、“家族”在各個社會的發展中都有重要影響,留下了相同或不同的歷史遺產,與其他社會相比,中國家族制度的特點何在?其他社會的家族制度,對我們認識和理解自身有何助益?在當今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應該從何種維度探究中國的家族制度?希望對這些問題的探討,能推動家族制度的研究,也能對現實有所啟發。
—人民論壇“特別策劃”組
中國社會的祖先崇拜是社會組織得以延續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傳統社會結構延續的基礎。祖先的力量對于社會關系的維護,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過了血緣關系清晰的社會集團。這種以父子關系為特征的延續性,已經擴大成為整個中國文化的主要特性之一。這種延續的觀念擴大到整個民族,使數千年歷史文化得以延續至今。特別是在祖先的蔭護下,在對祖先的追憶中,不斷地強化著集團的社會認同。在中國大陸特別是近30年來,作為“傳統”的社會組織的宗族以及同姓團體,以祖先為中心,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和禮儀出現了復興甚至被重新創造的趨勢。
—麻國慶
家族制度并非一種單純的制度,它同時也浸潤著價值觀念和親緣人倫關系等豐富的內容。時至今日,雖然家族制度的內涵幾經變遷,但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社會發展,這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得以體現。中國的家族制度及其相關的意識是一個長期存在的歷史現象,它既有負面的因素,也有很多依然不可替代的功能。對于這樣一個混雜的傳統,我們沒有必要對其負面影響過分大驚小怪,而應該以平常心應對。隨著中國社會的現代化程度提高,給每個人提供的公共產品會愈加豐富、愈加公平,那么,家族功能的削弱和家族意識的淡化,就會成為一種必然的歷史趨勢。
—陳曉律 孫 堅
家族制度對于社會穩定的控制力、對于傳統文化的傳承力等正面作用值得借鑒,但其遏制人性自由、阻滯社會發展的負面影響更顯而易見?!凹覈瑯嫛钡淖诜ㄋ枷雽е录议L制作風,并成為腐敗滋生的溫床,農村家族勢力通過干預基層選舉、煽動本族群眾上訪鬧事等嚴重影響基層民主政治建設,加強農村基層政權建設任重道遠。
—袁北星
家族制度是在傳統的庇護制度之下發展起來的,因而具有濃厚的庇護色彩,一個家族通過聯姻和其他家族建立親情聯系,又通過經濟政治權利分享來建立緊密的利益聯系。親情可以形成范圍相對較小的庇護關系,而在一個經濟文化快速發展的社會里,緊密的利益關系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士加入到庇護體系里來,這使得庇護體系里面居于支配地位的家族,對體系內其他家族的支配能力被無限放大,并迅速在政治、商業等領域擴張。
—杜 潔 薄文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