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人們將京胡與胡琴視為同一物件。其實還有說詞。嚴格地說,京胡只能說是胡琴的一種,而胡琴尚包括二胡、板胡等種類。胡琴的名稱,正式見于元史《禮樂志》。而其實在更早的唐宋時代,人們就將外來的撥弦樂器如琵琶、忽雷等稱作“胡琴”了。
京胡的音質脆亮精美,婉轉自如,堪稱角色的護佑神。名角與名琴師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共同達到難解難分而又相互“滋補”的妙境。自京劇藝術形成以來,一些大師級的流派代表人物皆有出色的琴師為其傾力托助,還流傳出一樁樁的梨園佳話。而且許多名琴師絕不僅僅是一技之師,他們無不精識京劇唱腔之奧妙,有的還曾經登臺唱過多年,在演唱上也有深厚的造詣。
對照當年我聽留聲機唱片與在故鄉聽戲的感受,竊以為早期京胡為角兒“抱弦”相對說來比較“老實”,但同時也較易聽出京胡伴奏之妙用。近年來我覺得京胡除精心為演員伴奏,也較多地顯出相對獨立的功夫。尤其是在旦、生演唱“西皮慢板”時,琴師拉“過門”常能充分發揮出獨到的精彩技藝,手上和指上的功夫足以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使懂行的聽眾真正品味到什么叫“爐火純青”,什么叫“如醉如癡”。這時贏得聽眾贊賞的掌聲就是很自然的了。有時甚至還有點“喧賓奪主”,得到的喝彩絕不遜于“角兒”。在這種情況下,相信較有心胸的演員應當不至于“吃味兒”,反而更會被感染,增添更大的激情。
我覺得,今日許多琴師較之過去更有超水平的發揮,是京劇舞臺上的更大進步。當然,他們畢竟是在力助演員主體前提下的“自如”發揮,是在雙方通力合作絕不游離的整體中適度展現,但比以往那種相對呆板甚至稍嫌被動的模式顯得更加活絡,使舞臺作為一個真正的藝術整體注入了新的生機和活力。
在任何時候,也不必擔心優秀的有整體感的琴師會脫離“角兒”而存在。總的說來,京胡從正式形成為胡琴家族中的一種之后,好像就是與京劇的命運并立而行。它與有出息有造就的演員同呼吸相依存,如魚兒離不開水,水也離不開魚。我特別注意到有許多出色的琴師為“角兒”伴奏時,眼睛一直注視著演員,注視著演員的眼睛、口唇,乃至整個神情與體態。這時我仿佛會意:在琴師的目光與演員的眼、口、身、神之間,貫通著一道靈性的溪流,這溪流又回到琴師的手上(而琴師自己不必看手,因為他的心在手上),這時,一個藝術的精靈就循環往復地激動在這二者之間有聲有形和無聲無形的境界之中。凡是成功的、到位的組合,必有這精靈的存在;反之,那只能說是盡管有聲有形卻也難免若即若離,而“精靈”是傳喚不來的。
在京胡藝術的發展上,近些年來還有一個可喜的現象,即女琴師明顯地增多,其中有那么幾位已成為被觀眾記住名字的佼佼者。我觀女琴師們,都十分敬業而盡力。在與“角兒”合作操琴時,給人的突出感覺是:她們格外放得開,有力度而不忘韻味。甚至我還覺得,女琴師的涌現不僅是單純技藝的愛好,而是內在氣質使之,并且找到了在京胡上這樣最適合表現她們藝術品位的突破口。因此,我毫不夸飾地說,女琴師如能持續地追求下去,不僅是用手,更重要的是用心,很可能會在“藝術家”這條獨特的道路上盡顯女性的優長,而絕不應是一個熟練的“琴匠”。
或許是我對京胡和對出色琴師的偏愛,我總覺得未來京胡必會比現在更能成為一種相對獨立的演奏藝術。其實目前已見端倪,著名京胡藝術家燕守平的演奏專場就是一例。這就說明,京胡除了為演員伴奏之外,也可以成為一門獨立的演奏藝術。也就是說,一部分鐘愛京胡的觀(聽)眾也愿意像欣賞京劇名家演唱一樣來欣賞京胡的表演藝術。只是我同時認為,京胡藝術還是不能忘記了京腔京韻,因為它畢竟是伴隨京劇唱腔的發生發展而來的;它是與京劇演員的演唱相適應而最終定位的。所以,它永遠不要忘了它姓“京”。
(責編:郭文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