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默然老師

2012年11月中旬，接到中國劇協的通知，得知默然老師去世的消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最初關于默然老師的印象，來自兒時看的老電影《甲午風云》，這部可稱為經典的電影，讓年幼的我誤以為默然老師就是鄧世昌。他惟妙惟肖的表演，將一個生不逢時的愛國英雄演活了，他堅定的眼神，悲壯的怒吼，直直刺入我的心里，讓我在悲憤中感動，也讓我銘記一生。電影中最悲憤的場景當屬結尾時，鄧世昌指揮的戰艦因進口日本炮彈里面裝的火藥被換成沙子打不響時，鄧世昌怒目圓瞪，將長辮子一甩，用他那洪亮而悲壯的聲音喝道：“撞沉 ‘吉野’……”這個畫面像一張照片，不，它更像一座雕像永遠地凝固在我的心靈深處，不能忘懷。默然老師自初就以這樣一個偉岸的形象駐進我的心里，我也不曾想到成年后，竟然能夠近距離地接觸到默然老師，更進一步地感受到默然老師的人格魅力，再一次被真實的默然老師感動。

默然老師曾任中國劇協主席，因為工作關系，我們經常在一些全國的重大活動中碰面。有一次在中國戲劇節上，我的房間恰巧安排在默然老師的隔壁，得空的時候我們就聚到默然老師房間聊天，他雖然是中國戲劇界和影視界的大腕兒，又是中國劇協最高領導，但很平易近人，一點兒架子也沒有。比如聊天中他覺得本屆戲劇節上現代戲的比例小，應該鼓勵全國劇團多排一些反映我國改革開放成果的為百姓喜聞樂見的現代戲。比如他講到現在有個別演員，心浮氣躁，得獎心切，學藝欠踏實等等。我還曾受過這次談話啟發，寫了篇《少一點浮躁，多一些沉靜》的評論文章。

無意中，我得知一件事兒，使得默然老師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加偉岸，讓我對他更加敬仰。老爺子這輩子只做過一回電視廣告，如今明星大腕兒拍電視廣告再正常不過了，但在改革開放初期，商業廣告還沒流行起來，這種行為甚至還不能為世人接受。所以默然老師接的這宗“三九胃泰”電視廣告一經播放，在全國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各種非議隨之而來，之前敬重他的熱心觀眾都不能理解，有人當著他的面就質問，你大藝術家又不缺錢，干嘛要拋頭露臉地拍廣告？

其實，老一輩藝術家一貫做事低調，默然老師更是潔身自好，言行舉止，從不逾矩。原因是另有隱情，當時中國劇協即將舉辦第二屆中國戲劇節，20萬的活動經費遲遲不能到位，雖然中國劇協是中國戲劇藝術的權威部門，但每次搞活動幾乎都沒有專項活動經費，主要靠社會支持和企業贊助。20萬，愁壞了劇協駐會領導，實在沒有辦法，將情況向默然老師做了匯報，同時也表達了想借助老爺子的名人效應為戲劇節籌些活動經費的想法。恰好南方一家藥廠找到默然老師，邀請他為其藥品代言，并承諾付一筆巨額的代言費。一面是活動急需資金，一面是接下廣告拿到資金，但卻面臨被公眾非議指責的風險；一個是大家的利益，一個是自己的名譽。默然老師權衡再三，終于答應拍了這條廣告。20萬的代言費，一分也沒留，全都交給了劇協。

默然老師的義舉在中國戲劇界引起很大轟動并成為美談。而默然老師卻因為首開文藝家代言商業廣告之先河被觀眾誤解，藝術家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自此后，默然老師再也沒有接過一個廣告，他說塑造一個形象不容易，他不愿意破壞自己在觀眾心中的形象。而老爺子個中苦楚，卻從不為外人道，若不是我在劇協工作，接觸到事實的真相，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是對默然老師的誤解。

世易時移，縱觀當今藝壇，明星代言廣告鋪天蓋地，而明星在觀眾心目中的影響力卻大不如前，老一輩藝術家特有的責任感和藝術使命感已隨著他們的離去而越來越淡，在此也希望我們當代的藝術家以身作則，注重人格修養，以藝服人，更要以德服人。

一次跟默然老師聊天時問他：“李老師您到過我們古城保定么？”“沒有，保定有什么好看的么？”我說：“當然有了，有李鴻章做過總督的直隸總督府，有華北明珠白洋淀、冉莊地道戰、狼牙山，有高漸離送荊柯刺秦高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經過的易水河等等。”老爺子聽了我這一大篇宣傳詞，果然生了興致。我接著說：“我們省劇協定于10月在保定舉辦 ‘河北省戲劇燕趙紅梅獎大賽’，屆時特邀您老人家出席我們的活動為獲獎演員頒獎，賽后，我再陪您老人家在保定好好轉轉怎么樣？”老爺子說：“我每年10月都要在北京看病，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就去保定，我們保持聯系。”后來我才知道老爺子得的是癌癥，每年定期到北京檢查治療。隨著大賽時間的臨近，大約在賽前一星期左右的時候，我給老爺子打電話邀請他參加活動，他說大夫不讓去，等以后有機會吧！后來在一次活動時再見到老爺子時，他埋怨道：“保定比賽那幾天，我身體沒事，大夫也讓我去轉轉，我就給你打電話，打了幾次都是關機，結果也沒去成保定。”我回想了一下，比賽期間，為了確保大賽公平公正，我的確是把手機關了，難怪默然老師打不通我的電話。我當時特別抱歉，再三承諾默然老師一定找機會陪他到保定轉轉。結果還沒成行，故人已乘仙鶴去，這個永遠也無法兌現的承諾，成了我心中永遠的遺憾，不過后來倒是陪老爺子到承德去了一次，也算是對老爺子的一種補償吧！我的心里也就踏實了一些。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