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有靈魂的城鎮,需要尋回失去的社區夢想。談到社區,似乎不太容易繞過德國社會學家裴迪南·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各類文獻中使用滕尼斯的“共同體”和“社會”概念的多不勝數,幾乎每一篇研究社區發展的碩士、博士論文都會提及滕尼斯或從滕尼斯說起,但是極少有人去仔細揣摩滕尼斯提出這兩個概念的歷史背景,而這個背景對于當前人們理解社區不可或缺。裴迪南·滕尼斯的社區思想是怎樣產生的呢?“裴迪南·滕尼斯是在風景如畫、一望無際、僅僅受到地平線的限制的艾德施泰德的一個濕地的農家大院的菩提樹下成長起來的,是一個農村地區快樂的孩子,備受寬宏大量的父母的呵護。”(〔德〕烏韋·卡斯滕斯:《滕尼斯傳——佛里斯蘭人與世界公民》,北京大學出版社二零一零年版,1頁)一個人孩童時代的生活經歷往往會成為他(或她)日后理解生活、理想追求和評價問題的坐標,甚至是評判問題的出發點。健康的童年是健康人格的基礎。人與人之間健康親密的交往是人格形成的重要環境,單一的個人是沒有這種成長機會的,和諧空間結構中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是市場體制所缺乏的,也是諸多社會問題的根源。在艾德施泰德,“裴迪南·滕尼斯度過了他生命的最初九年,與他的家庭和村莊共同體有著密切的關系,可能由于鄉村生活還處在傳統的約束中和安全里,他在這里感受了親情的溫暖,深受啟迪。這些啟迪遠遠地影響到他的基本理論的構思”(同上,6頁)。事實上,這種啟迪積淀成為他后來對生活共同體的思考。一八八七年,滕尼斯在他三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出版了《共同體與社會》,從這本書中人們可以看出,對于童年經歷過詩一般的田園生活,滕尼斯存有無限眷戀之情。由此也可以推斷他對于由于工業革命導致的人口流動及其所帶來的陌生人社會心存無奈。滕尼斯是傳統社區生活到現代都市生活的親歷者,他親歷了兩種不同類型的生活,并以其社會學家的敏銳觀察和哲學家的深刻思考把這些寫下來,留給后人思考探索和追求,也給后人帶來無盡的困惑。幾乎與馬克思同時代,滕尼斯和馬克思都認識到了工業革命的問題之所在,但分析問題的角度卻不盡相同。馬克思更多關注了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經濟關系,而滕尼斯更多關注了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及在其基礎上的社會生活。在后來的一個多世紀中,思想家、政治家甚至社會大眾也都更多關注經濟生活的狀況及其變化,對于被異化了的社會生活幾乎熟視無睹。人們看到了商品的價值,忽視了鄰里關系的意義,這幾乎是當今世界各個社會面臨的共同問題。在滕尼斯看來,共同體可以自給自足,社會則是一種工具。這實質上反映了滕尼斯對其所經歷的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的反思和認識,他看到了工業社會的問題,極力追求早年給他帶來快樂的農村共同體的某些特質。工業革命和城市化、市場經濟和消費主義、現代科學技術巨大發展和享樂主義的生活方式撕裂了傳統的、理想中的社區,人們在得到感官的、物質的滿足的同時,卻因過于隔離而孤獨、緊張、壓抑等。現代人,得到了大地,失去了天空。作為有靈性的人類,缺乏了精神生活就不可避免地造成心理扭曲。
美國社會學家羅伯特·帕克羅(Robert Park)把社區理念引入城市發展,也是他把社區的思想介紹到了中國。帕克的思想深深打上了美國文化和歷史的烙印。美國第一代社會學家羅伯特·帕克對共同體做出了自己的闡釋。“在芝加哥大學從教的羅伯特·帕克發明了一種城市生活的理論,這個理論將非人際關系替代人際的現象聯系歸罪于城市。”(〔美〕盧瑟·S.路德克:《構建美國》,江蘇人民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110頁)帕克試圖在城市中找回鄰里關系和鄰里生活,找回被社會分工、分散居住、人口流動、陌生面孔破壞了的鄰里關系、親情友愛。帕克奠定了現代人文主義的都市規劃的基礎,賦予城市以人文主義的內涵。從現代人文主義思想出發,社區建設是一項制度設計,一項旨在讓居民自主性、能動性得以發揮的制度建設。我們沒有看到帕克受滕尼斯影響的證據,但是,帕克在一八九九年赴德國留學期間,曾偶爾讀到俄國社會學家基斯佳科夫斯基(B.Kistiakowski)的《社會與個人》(Gesellshaft und Einzelwesn,1899),他對這本書產生了極大興趣,這本書的許多觀點與滕尼斯的《共同體與社會》的觀點極其相似。帕克試圖平衡個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或許是受到了歐洲傳統的影響。十九世紀后期,美國許多學者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歐洲學術和文化的影響,那是一個美國人學習歐洲的時代,但切不可輕視美國文化根基上的公共精神。
中國社區理念的發展經歷了一個由學術到城市服務的過程。帕克的思想后來深深地影響了社會學的中國學派,也就是把英文Community 翻譯成“社區”的那批人,包括吳文藻、費孝通等。在一九三二年寫的《社會學家派克論中國》一文中,費孝通認為,派克“在社會學上最大的貢獻只是一個觀點和一個研究方法,他要求研究社會學的人能把社會看成一個活的機體”(費孝通:《社會學家派克論中國》,載《再生》一九三三年卷二第一期)。帕克將社會視為一個有機體,這個有機體包含了各類因素,物質的和精神的。這些思想對于社會學的中國學派,尤其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興起的以燕京大學社會學系為代表的社會學派為標志,從一個有機整體研究社會就成了中國社會學長久不衰的傳統之一,也成為他們認識社會的基本視角。直到眼下,盡管中國社會正在經歷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方法依然在大學中流行,顯示出其生命力。但如何結合當前的社會變革來創新這種研究方法,值得學界做出深刻反思。或者是由于中國社會學派的學術興趣,在二十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中國社區思想主要還是朝著學術研究的方向發展了。而在美國和歐洲,社區作為解決問題的手段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之后,有了長足的實踐。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一直把社區作為人類學的一個研究單位、一套研究方法。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民政部門倡導社區服務時,還主要是從社會服務切入的,在這點上,香港社會工作者功不可沒,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期,香港社會工作者深入中國的社區開展社會工作,開啟了中國的社區服務。通過社區志愿者幫助孤寡老人、殘疾人、失業下崗人員成為這個時期社區服務的基本特征。問題出在二十一世紀初期,尤其是社區服務體系建設和轉變政府職能的改革,在政府介入社區過程中沒有及時劃清楚政府與社會的邊界,導致目前社區領域的政社不分愈演愈烈,以致在現實的社區生活中出現了數十個,甚至上百個政府部門的身影,社區泛行政化現象比比皆是。
真正的社區建設絕不會超出傳統的秘訣,它只是簡單地回歸了人類的社會本性,從“看不見人”的社區走向“看得見人”的社區。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實際上存在著價值意義上的社區與工具意義上的社區。價值意義上的社區是基于滕尼斯的共同體理論衍生出來的、理想意義上的社區,包含了舒適感、識別感、安全感、交流感、成就感等精神和生活的意義。這不僅是滕尼斯的夢想,也是人類的夢想。工具意義上的社區是指政府、社會組織等各類主體依照自己的理解在一定歷史階段建設的社區組織構架,設計社區功能。如果社區建設的主體能夠把握社區的社會本質屬性開展社區建設,那就會貼近人類的本性的人民生活,就會滿足人們的需求,激發人們參與社會生活和社區生活的熱情。關于這一點,帕克看得很明白,“試圖在城市街區中追尋成功的標準, 如高標準的物質設施,或所謂的能力很強的‘無問題’的街區人口,或記憶懷舊的城鎮方式的生活等,都是白費工夫。這種做法都沒有涉及問題的本質,即,城市的街區是干什么用的?”(〔加拿大〕簡·雅各布斯:《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譯林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114頁)
社區成為生活共同體,首先要有共同的規范,這些規范不是外部強加的,也不是少數人制定賦予大多數人的,而是社區成員共同參與制定的、真正意義上的鄉規民約。鄉規民約是社區自治的基礎。我們以美國為例,美國素有遵循鄉規民約的歷史傳統,從最早的移民開始人們就意識到在使個人需要得到滿足的同時,必須滿足群體的需要,在享受權利的同時,必須承擔義務,在建立和諧的鄰里關系中實現個人安全、自我放松、家庭溫馨、鄰里和睦、共同認知。“當清教徒們在一六二零年抵達樸茨茅斯時,‘五月花號’上的乘客們已經在一份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協議規定,他們在新大陸將遵守社區的法律和教會的訓令。這樣,他們形成了一個思想上高度統一的團體,盡管其中也有并不信奉清教主義的人,但他們仍然認為遵守這樣一個能夠確保大家安全的協議是最好的選擇。清教徒們認為,城鎮和集市是一致的。”(〔美〕盧瑟·S.路德克:《構建美國》,江蘇人民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91頁)這些規定、社區法律、教會訓令、信仰以及相互監督機制構成了美國社會的最基本規范。歷史和國際經驗證明,社區機制的形成有一個過程,它需要平等的社會關系、個人堅守對集體的責任、完善的制度和健全的機構。每個人堅守社會規范,把日常的小事做好,才會逐漸把社會和國家的大事做好,當個人都能承擔社會責任時,公民意識才能慢慢融入到整個社會。在任何社會,平等都是公民意識的基礎。在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體系中是不容易建立起來公民意識和公民責任的。從歷史的角度看,美國社會的形成不是一個自上而下的過程,而是一個自下而上的過程。這種自下而上的社會生成機制構成了美國社會的基本特征。這個自下而上的過程歷經數百年,通過組織機構、制度規范、行為要求、心理約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斷積淀,形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美國的價值觀中存在著追求社區生活的內涵。“根據一九八零年的人口統計數據,鄉村地區的人口增長首次超過了城市人口的增長。在傳統主義者看來,這一趨勢或多或少與美國人的性格特點有關,尤其是對社會歸屬感和穩定生活的向往……一些人在尋找美國人一直在尋找的烏托邦式的社區……”(同上,100頁)這個烏托邦式的社區,實際上就是滕尼斯所謂的生活共同體。生活共同體并不是無病呻吟,而是人類的本質屬性。人類在與他人的相處和交往過程中得到滿足,產生安全感,猶如在空曠的荒野,一絲燈光都會使人欣慰和安定,也猶如家庭,成員在其中親密無間,無拘無束地交流,精神上的放松,以及內心的愉悅。社區精神是生活共同體不可缺少的要素。美國的社區與宗教有著密切的聯系。建國伊始,宗教滲透到了美國的基層社會。乘坐“五月花號”的人們在以教區為單位的社區中生活。進入二十世紀的美國社區依然不能與宗教的發展完全分離。大轉型時期(一九零零至一九五零年),人們認為,國家與公民必須關照所有人的利益,正是這樣的感覺,鼓舞了不同的人群把社會服務變成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牧師們把越來越多的制度化社會服務工作帶入他們的教區。鄙視特權,尊重平等,一道工作。崇尚平等是社區精神的核心。這也為我們理解社工精神提供了重要的歷史依據。社會工作精神浸透了關愛、合作、奉獻和職業化,以區別于社區建設過程中的公共服務,即由政府提供或政府主導的公共服務活動。把社會服務與公共服務區別開來,也就是在區別政府與社區的各自職能。在公共生活中,社會等級是一種非常有害的東西,它破壞了人們一道工作的氣氛,人為地造成歧視、敵對和社會隔離。在社會等級下,以志愿精神為基礎的公共參與是難以形成的,平等是社會參與的基礎。人們不可能在所有的方面平等,但是在社會生活中,放棄特權、差異、歧視而一道工作確實是可能的,而所有這些都是建立在平等的公共生活和平等的氣氛之中的。在公共價值、公民意識沒有建立起來之前,在公眾缺乏社會責任的環境中,奢談社會參與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工業革命和城市化對社區的解體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而這一點往往為大多數關注社區的人們所忽視。隨著經濟的發展及其帶來的成果,享樂主義開始在世界各地盛行,于是,物質生活擠占了精神生活,經濟的滿足替代了社會的需求,這是人類歷史上長達數百年的精神迷失,是人類對于生活的意義和自我本質的迷失。它們改變了價值意義上的社區。面對社區的瓦解,從二十世紀開始,人們尋找失去的社區,于是就有了價值意義和工具意義上的社區。價值意義上的社區主要是指以滕尼斯的共同體理念為核心的、理想中的生活共同體。它以人的本性為特質,在其中人的社會性得以體現,社會生活得到滿足。人們在社會生活中展現出自己的社會性,展現人的群體特征和社群屬性。對于美好事物和美好未來的追求是人類的本質特征。自古以來就不乏各種美麗的傳說,表現在詩歌、文學等藝術作品中。價值意義上的社區盡管經歷了種種變故,但由于工業革命和城市化在很多地方已蕩然無存。重新找回社區成為人類的不懈追求。換句話說,工業革命和城市化對人的社會性和公共生活帶來了巨大摧殘。但是,人類從來沒有失去過對美好社會追求的信念,這正是社區建設的動力所在。相對于滕尼斯的理想社區,社區建設更具有工具性。
工具性意義上的社區,被理解為政府、非政府組織和企業介入社區發展過程,通過制定有關法律和法規,進行社區建設投資,建立和完善社區組織,動員社會力量參與等來解決社會問題,完善社區體制與機制,提高社區的群體凝聚力的過程。作為工具意義上的社區主要是通過一系列的建設活動來修復由于工業革命、城市化帶來的一系列對于人類本性的損害,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當前的問題是,人們在推進社區建設過程中不能明了價值意義上的社區與工具意義上的社區之間的區別,尤其是把工具意義上的社區當作社區發展的目標,在社區發展中迷失了方向。社區建設工作者可以進行各種創新,但是要切記社區的最終目標:組織和加強各種社會聯系,建設共同價值,實現集體目標。所有這些對于提高居民的生活品質,增強社會的凝聚力,解決發展中的社會問題都十分重要,也使人的關系得以增進,使人類的社群特性得以實現。在現代社會中,社區一方面是人類社會共同體的基本形式,另一方面,它又是解決社會問題的社區方案。社區建設和社區發展只有圍繞著這兩個方面展開才有意義。“美國哲學家和教育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就明確指出:‘雖然我們說當今家庭和鄰里組織的所有不足之處,但是,它們永遠是培養民眾精神的首要組織。’”(〔美〕理查德·C.博克斯:《公民治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二零零五年版,6頁)只有按照人類的本性建設社區,價值意義上的社區才得以實現。
幾乎每個人都認同共同福祉或一般福利,因為它們與大部分人息息相關。但是對什么是共同福祉和一般福利,人們有不同的認識。也有人把保護結社、社會公正和機會的社會組織諸如慈善組織、非營利組織叫作公共利益組織,也有人把全球變暖、可再生能源開發、全球低碳經濟視為對人長期福祉有重大影響的公共利益。就社區而言,公共利益至少包括社區公園、生態環境、公共衛生、社區景觀等。只有當社區居民不是出于壓力,而是出于對社區環境的愛護而自覺保護自己的家園時,才可以認為社區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當社區居民把公共利益當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價值意義上的社區才得以實現。
社會秩序基于人類的本性,是人類的基本需求。一方面,人類具有個體特征,另一方面,人類又需要他人,即人們的社會性。如果每一個人單獨生活在一個星球上,就不需要社會秩序,而問題恰恰是蕓蕓眾生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所以個體就不能完全獨立,他(或她)需要與其他人一道工作和生活,就需要集體行動的規范,于是就有了社會秩序。人們居住在一起,不僅要相互約束,也要相互之間有效互動——相互幫助,而不是相互傷害。一個高度秩序的社會必須具有持續合作的能力。公共秩序意味著社區成員在公共生活中的行為必須有規定的邊界,以使人們的行為在公共預期內行事,避免越軌行為和社會沖突,所以,公共秩序的基本標志就是避免在公共生活中發生敵對狀態。人性中的同情、謙和、友善、正義、自覺等是維護公共生活的最基本的自然秩序。另外,意圖、價值、規范、權力、權威、自發互動、關系網絡以及群體等也是社會秩序的重要要素。但是,僅僅靠這些來維持公共秩序是不夠的,法律、法規、規范的產生不可或缺。當然,這不是說一個社會越有秩序越好,而是適度的秩序,否則,個體就會受到限制。好的社會秩序既要滿足群體的需求,又要滿足個體的需要。無論是法律,還是道德、其他行為規范,都不過是群體對個體行為的預期,在這個預期之內,就不會發生沖突,否則就有可能發生沖突。一個社區沒有沖突固然很好,但在無沖突基礎上,建立和睦、融洽、密切的鄰里關系才是最為重要的。當社區居民把自覺維護社區公共秩序當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價值意義上的社區才得以實現。
分享需要平等理念和機制,需要平等,關懷他人,甚至關懷“陌生人”的精神。人們之間的日常交往和共同聯系需要制度保障,這種制度以道德為基礎,而不是以市場交換為基礎。只有在平等基礎上,才能形成互相關懷的社區關系。當社區居民構建起自己的分享體系,價值意義上的社區才得以實現。
社區也是一種社會生活。社會生活多是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或兩個人以上的聯盟,這種聯盟或者是暫時的,或者永久的,很多情況下會由暫時轉變為永久的聯盟。這種聯盟基于理性、愛情、共同一致、常規生意關系,或一些其他類型的社會承諾,受到社會、文化等因素,諸如家庭、親屬關系、朋友、婚姻、社團、工作、鄰里、教會的影響。而家庭、親屬關系、朋友、婚姻、社團、工作、鄰里、教會的活動是建立在一定的法律或習俗之上的。人們在這些社會關系和共同活動中,互相改變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社會生活在學科研究領域上就分布在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和社會工作之中。“耳濡目染,朝夕相處,這些形式大約可算作人類關系的最簡單、最基本的聯系形式了。母親和孩子,丈夫和妻子,父與子,主與仆,以及親戚、鄰居、牧師、醫生、教師——這些構成生活中的最親密、最真實的關系;而且在小型社區中,這些關系幾乎就代表全部關系了。”(R.E.帕克等)在以上基礎上,社區能夠積聚足夠的社會資本,形成公共治理,價值意義上的社區也得以實現。
從鄉村共同體到工業社會,再到城鎮基礎上的共同體再造,是現階段實現人性回歸的一種方式。這種回歸也是對當代社會體制進行升級的一部分。在對社會體制和市場體制進行反思的過程中反思社區建設就是從更加具體的層面上來認識整個社會發展的道路。人類以往幾百年對于自然的征服并由此獲得巨大的物質滿足是以犧牲自然和社會為代價的。而在當代,面對自然界的巨大破壞帶來的生存危機,財富巨大增長過程中由于分配體制異化帶來的社會不平等,以及由于不平等和不公平帶來的社會沖突,地區性戰爭也同樣在危及人類的生存。以征服自然實現族群的幸福,以征服他人實現個體的幸福,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近代社會體制的基本特征,在這樣的社會體制下,人類似乎失去了尋找理想意義上的生活共同體,這已經不僅僅是學界需要思考的問題,更是各國政治家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社區建設只有在這個出發點上才會實現其真正的價值,而不會落入市場化和行政化的俗套之中。跳出工具意義的社區怪圈,探索價值意義社區建設的內涵與外延,并使工具性社區建設與之密切關聯。圍繞價值意義社區來改善人們的社會生活和公共生活,是當今城鎮建設面臨的新課題,也是滕尼斯的光榮與夢想。
(《滕尼斯傳——佛里斯蘭人與世界公民》,〔德〕烏韋·卡斯滕斯著,北京大學出版社二零一零年版,4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