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慢，空間之靜

在39歲的匈牙利攝影師阿科什·馬約爾（Akos Major）的作品中，湖泊、河流、山川，甚至水邊的娛樂設施都變成了一個個夢境之地。他用手中的相機將世間的嘈雜喧囂通通過濾，為觀者呈現一片在日常生活中難尋的寧靜。走進他創造的夢境之地——靜謐、祥和、純凈，你只想在這里深深地吸一口氣，釋放壓力，撫平心情。在欣賞他的作品時，失望、難過、悲傷、焦慮，這些負面情緒仿佛得到了治愈。

這位來自匈牙利的攝影家于2012年11月獲得了國際攝影藝術獎（International Fine Art Photography Award）“風光/海景/自然”類的一等獎。此前，憑借一系列簡約、唯美的作品，他已在互聯網上小有名氣。從匈牙利的莫霍利·納吉藝術與設計大學（這所大學原先叫作“匈牙利藝術與設計大學”，后因紀念匈牙利著名的包豪斯構成主義大師拉茲洛·莫霍利·納吉而改成了現在的名字）畢業之后，他成了一名自由設計師，攝影一開始只是他的一個愛好。阿科什·馬約爾的設計作品追求簡約樸素的形式，這樣的設計風格也直接影響到了他的攝影作品：追求線條美、形式美和畫面的簡約干凈，擅于將具體事物抽象化。直線、矩形等都是他喜歡的攝影語言。這和拉茲洛·莫霍利·納吉的構成主義一脈相承——強調表達抽象、結構和理性的力量。在攝影上，要求攝影師把握線條、影調、空間等要素之間的關系。

“我在拍照時變成了一個慢性子”

現代人平日的生活是快節奏的，阿科什·馬約爾也不例外。生活中他做事當快則快，絕不含糊。但是，“我在拍照時變成了一個慢性子”，他說，“我喜歡這種慢節奏并且冷靜的工作狀態?！?/p>

阿科什·馬約爾的“慢”首先體現在完成作品的周期上。雖然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但是據他介紹，他的每個拍攝項目基本上都需要花1個月左右的時間完成。他常常會專門計劃一次旅行，到達目的地后并不急于拍攝，而是住上一段時間后再著手進行創作。還有的拍攝項目持續的時間會更長，比如至今仍在進行的《巴拉頓湖》。

位于匈牙利的巴拉頓湖（Lake Balaton）是中歐最大的湖泊，又被稱作“匈牙利海”。巴拉頓湖北岸群山聳立，樹木蒼翠；南岸寬闊平坦，水淺沙細，形成了歐洲最長的湖濱，是良好的天然浴場。這些湖光山色都成了阿科什·馬約爾源源不竭的創作源泉。按他的話說，他“永遠不會對這個地方失去興趣”。

在《巴拉頓湖》這個創作項目中，阿科什·馬約爾拍攝了三張相似作品，分別為《盲》（Blind）、《聾》（Deaf）、《啞》（Mute）。他說，他在拍攝這三張照片時關注的只是地平線和光，因此他在下午、落日前和落日后三個不同的時間拍攝同一地點。這三張作品將其極簡抽象主義的風格發揮到了極致：地平線在畫面中將水與天一分為二，三張照片的色調由灰至淺藍再到深藍。簡約卻不簡單的畫面讓觀者感受到了時間的神秘力量。阿科什·馬約爾認為，若沒有長期以來對一個主題持續、細心的關注，是難以得到這樣的作品的。他也不確定什么時候能捕捉到好的光線，但他習慣將攝影器材裝在隨身的包中，遇到光線合適的時候就進行創作。放慢拍攝的節奏，讓他能充分觀察拍攝對象，利用光線和尋常的自然風景創造出不尋常的氣氛，從普通風光中提煉出抽象的形式美。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使用慢門”

阿科什·馬約爾的“慢”在攝影技巧上體現在他對慢門技法的熟練運用。欣賞他的攝影作品，印象最深之處在于他鏡頭中的湖水、海水和瀑布不似我們平時所見的那般洶涌流動，而是平靜得像一面鏡子，甚至讓人想到一句廣告詞：如絲般順滑。最具代表性的是《水景》（Waterscapes）和WTR2CPS這兩個系列的照片。這其中的秘訣便在于他使用長時間曝光的方法來拍攝這些照片，每張照片都需要曝光1至5分鐘，“如果拍攝海水的話，需要曝光更長的時間，那樣照片中才不會出現波濤洶涌的海面?！彼诓稍L中表示，他現在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使用慢門拍攝，但是一站在湖邊、海邊，他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想用這個攝影技法進行創作。“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使用慢門?！?/p>

許多攝影師也拍攝過這樣的作品。阿科什·馬約爾坦言，這樣的拍攝方法其實并不高深。但因為曝光時間要長，他建議大家拍攝時避開陽光強烈的中午，盡量選擇傍晚和黎明，“我喜歡落日時的‘藍色時刻’和黎明前的那段時間?！彼菑埆@得2012年國際攝影藝術獎“風光/海景/自然”類一等獎的作品《腳踏船》拍攝時雖是夏天，但是當天天氣陰陰的，“平時，巴拉頓湖的海濱沙灘上總是擠滿了人。但是那天有些冷，水里和岸上都沒有人，我很幸運，在度假人數最多的夏季遇到了難得的清靜的一天。” 阿科什·馬約爾目前使用一個瑪米亞7中畫幅膠片相機，搭配80毫米和43毫米兩只定焦鏡頭。數碼裝備方面，他的愛機是佳能5D Mark II數碼單反相機，佳能17-40毫米F4.0 變焦鏡頭和100毫米 F2.8 微距鏡頭是他的兩只常用鏡頭。因為經常使用慢門拍攝，他還為鏡頭配備了ND減光濾鏡。拍攝這樣長時間曝光的照片，“我的建議就是耐心且專注?！彼f。

“我從不在壓力下按動快門”

人們常說，字如其人。對于攝影師來說，那便是圖如其人。從攝影師的作品中就能看出他對待世界的態度。就像安塞爾·亞當斯說的那樣：我們不只是用相機拍照，我們帶到攝影中去的是所有我們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聽過的音樂和愛過的人。阿科什·馬約爾也深以為然。他用相機創造出的外在世界寧靜得讓人窒息，而這些的前提是，他自己擁有一個寧靜的內心世界?！捌痰膶庫o”正是他在拍攝時想努力達到的內心狀態。他在采訪中說：“我從不在壓力下按動快門?！?/p>

他說，他喜歡在湖邊、海邊拍攝照片，正是因為水邊的風景開闊，很容易讓人安靜下來，讓他進入自己最享受的狀態進行創作。他說，那時候，“時間就像在身邊慢慢地流淌?！?/p>

阿科什·馬約爾喜歡在冬天進行創作。那時萬籟俱寂，他覺得大自然仿佛把自己先抽象化了。銀裝素裹的群山、樹木讓人心不再躁動。世界變得簡單和干凈，這樣的畫面正是他所一直追求的。他半開玩笑地說，他最遺憾的就是冬天這個季節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太短了。

當被要求選幾幅自己的作品進行簡要介紹時，他挑選了《光亮》（Lumen）系列中的幾張。這些照片都是在他最喜歡的冬天里拍攝的。他告訴記者，去年冬天，他一直在等匈牙利下第一場雪。匈牙利每年冬天都會下雪，去年的初雪特別大。激動的他花了整整一周的時間，幾乎“爬”遍了整個草場去尋找“完美的樹”和其他拍攝對象，探索別人發現不了的視角。對此，他樂此不疲，“我就是熱愛冬天的簡潔?！?/p>

阿科什·馬約爾說自己沒有最喜歡的攝影師，但是他有自己偏愛的顏色區域，那就是各種層次的灰色，“我喜歡灰色，可能是因為灰色的樸實和低調。還有就是它各層次之間微妙的不同?！被疑幌窈谏桶咨敲从?，那么鮮明，那么奪人眼球?；疑o人的感覺更朦朧，更內斂，更謙遜。它默然于黑白之間，有點空靈，有些彈性。據說，灰色在設計當中是最保險的顏色，它與什么顏色都能搭配，讓人放心。阿科什·馬約爾偏好使用各種層次的灰色營造舒緩的氣氛，這或許也是他的作品能讓讀者安靜下來的原因之一。

近年來，阿科什·馬約爾完成了《水景》（Waterscapes）、《光亮》（Lumen）、《白》（Whites）、《阿爾卑斯山》（Alps）、《高原》（Highlands）等十余個攝影項目。他將這些作品放到個人網站上和社交網站的個人主頁上，這讓他和他的作品得到了更多人的關注。去年，他的作品出現在法國首都巴黎舉行的一個展覽上，今年二月，這些照片還會在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展出。此外，他獲得2012年國際攝影藝術獎的那張照片已經被法國國家圖書館收藏。他說，這些都得感謝網絡。

盡管現在阿科什·馬約爾并沒有將攝影作為職業，但是攝影對他而言，已經從最開始的愛好變成了生活中“最最重要的事”。他說他今后會專注于現在的攝影風格，但是如果有一天他覺得該改變了，也會做出其他的嘗試和探索。“我并不是一個保守的人。”他說，“我正在摸索人像作品的拍攝，而這是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拍攝主題?！边@讓人不禁開始想象：這位用“時間之慢”追求“世界之靜”的風光攝影師，將會帶來怎樣的人像攝影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