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殺毒

藍藥師

從西藏回來很久，讓人印象深刻的不再是布達拉宮，不再是納木錯，也不再是珠穆朗瑪峰，心心念念的是藏族人大白天坐在草地里緩緩吃著糌粑，是賣面的卓瑪一邊慢慢洗碗一邊歌唱，是帶著皺紋的微笑著的老婦人顫抖著手在佛前倒酥油。

他們給了我另一種人生觀照，原來真的有這樣一種活法：簡單衣食之后，就不再蠅營狗茍，而是慢悠悠地轉山，慢悠悠地放牧，慢悠悠地喝茶……

我也曾懷疑過：以這群藏族人的生活態度和經濟頭腦，靠什么生存與發展。但牧民燦爛的笑容，讓我頓時發現這或許是一個偽概念與陷阱。日食三餐、夜眠八尺——人真正需要的就這么多，在現代科技的支撐下，這些真的那么難得到嗎？

假設一個人一年需要3000斤糧食，他卻老為了4000斤、5000斤而努力奮斗，并為之患得患失、焦慮不安，這是不是一種愚昧與荒唐？現代都市就如一個追求“發達”的戰場，我們在這里掙扎、迷茫、歡笑、哭泣，為了太多也許并不需要的東西彼此廝殺，被挾裹著生活，直到“官財”化為棺材，這就是成功？應該慶幸還有西藏——湍急的雪山水帶著佛陀的“不爭”雨露靜靜流淌，在五欲世界燃起遍地火焰后，還在雪域高原多少留著些清涼散。

我也曾認為：努力爭取更高的地位會讓自己明日少些風險，但仔細想想，究竟要多少儲蓄才能贏得了自己的恐懼？若是贏了恐懼，哪一天都不過是一宿三餐，活人又有何難。若是貪婪，那么，多少積累、多少拼搏才能跟得上自己的欲望？如果遭遇極端病癥、天災人禍、社會動蕩、生離死別……恐怕有多少準備都沒有用，那些是更應寬心微笑面對的劫。

我有時想，人只是一個載體，各種思想是程序。但程序往往會錯亂，去西藏看看或許能殺毒。

焦慮也好，貪婪也罷，都是一種毒，而這種毒會在體內埋藏很久。因為碌碌無為而悔恨，其實這也是一種毒。這個世界上90%的人都必然碌碌無為，從小受這種想法影響，難免活得焦慮與慚愧。我們爭著閱讀《喬布斯傳》，為“追求卓越”而歡呼雀躍，但我們應該知道，無論在哪個行業里，卓越都只是一種偶然，平凡卻是一種必然。

多少人會勸別人慢一點、不著急、做個開心的普通人？但我們給孩子排名次、給老師評績效、給官員定級別，使得誰都不想被社會拋棄。這一切都應該改變，在大多數人吃喝不愁之后，我覺得隨著社會的進步，比的應該是人心的喜悅。

如果說什么是藏地密碼，那就是在自己內心生出一朵蓮花：做一個平凡又不以為恥的人，挺好。

（洋 洋摘自《羊城晚報》2013年12月12日，劉春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