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爾的美麗傳說

馮歡

1944年，法西斯戰敗，法國光復。沙特爾城的人們在歡慶勝利時，沒有忘記雪亡國之恥。在趕走德國人之后，他們把復仇之憤泄到了曾經喪失氣節的女人們身上。

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嫉恨、暴戾的女人們在大庭廣眾下極盡手段圍毆羞辱瑪蓮娜，照片中這個妙齡女子，遭受了相同的厄運。因與德國人有染，并生下一個孩子，她被剃光了頭游街示眾，驅逐出城。像她一樣親德的“女賣國賊”還有很多，她們或被剝光內衣褲，或身上涂滿焦油，被逼行納粹禮。

攝影師羅伯特·卡帕是唯一一個跟隨第一批盟軍在諾曼底登陸的記者，他隨盟軍進城，在槍火中或在歡騰的人群里，總放不下那些弱者、那些被傷害的人，投去悲情一瞥。

不幸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成了孽種，被游街的姑娘毫不顧忌周圍侮辱她的人們，呵護著懷里的嬰兒。母愛在這樣的時刻超越了歷史的糾葛，而圍觀的“正義”力量卻如同強暴者在幸災樂禍。一切在默默上演，沒有獲得任何人的拯救。戰爭的結束給了陳舊道德發散臭氣的缺口，所謂的道德于夸大中泯滅了人的善，放大了人的惡。卡帕拍下這些受辱的女子，有些垂憐，有些疼惜。

羅伯特·卡帕被譽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戰地攝影記者”，他一生痛恨戰爭，借影像來喚醒人們的良知，不再彼此殺戮。他最偉大的作品，都拍的是“人”，所有微渺的、脆弱的、掙扎著努力生活的人們。照片背后的卡帕，充滿同情地呼喊：所有卑微的受難者，亦有尊嚴。1938年，他來到中國，初春的武漢，孩子們在雪地里嬉鬧玩耍，幾個月后，武漢會戰，城市滿目瘡痍，衣衫襤褸的少女在倒塌的房屋前掩面哭泣，都被記錄在他的膠片上。歷史最后一次和他擦身而過，是在1954年的越南，他踩上地雷，留下“卡帕眼里最后的世界”，從此活在了人們的記憶里。

（彬 彬摘自《三月風》201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