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玉蟬（九）

周銳

今夜多云，星月黯淡。

滿瓢兒磕磕絆絆地行走在一片亂墳中。

舌全玉就在這片亂墳底下，而那塊能救桑和鐵木爾的烏玉正在舌全玉身上。

白天很容易分出新墳和舊墳，晚上就有些抓瞎。他在這些“土饅頭”間轉了幾圈，很快就轉暈了。

他仔細想了想。想到別人的墓碑大多是石頭的，而舌全玉的墓碑是木頭的，他便摸索起墓碑來。

終于有木的質感被他觸到。朦朧夜色中，他看見這塊木牌上掛著一條繩索。

他順手去抓這繩索，卻突然發出天崩地裂般的一聲大叫！

這不是繩索，滑滑的，冷冷的，是一條蛇。

滿瓢兒不是膽小鬼。但每個人總有一樣最怕的東西。滿瓢兒不怕老鼠，不怕蟑螂，連鬼也不怕，就是怕蛇。

滿瓢兒大叫過后，剛剛定下神來，發現一個黑影正向他移動。

這不像是人。人走路時總會發出些聲響，可這黑影的移動無聲無息。

還好滿瓢兒不怕鬼，他便朝著黑影發問：“你是鬼嗎？”

黑影反問：“你是滿瓢兒嗎？”

滿瓢兒還想問“你怎么知道我叫滿瓢兒”，又覺得不必問了，既然是鬼總有鬼的能耐吧。

正想著，那黑影已來到面前。

來者原是滿瓢兒的熟人——八爺的伙伴王叫花。

滿瓢兒贊嘆道：“大伯，您的輕功真了得，走起路來跟鬼一樣。”

王叫花說：“瓢兒，八爺見到你送回來的扇子，知道你一定有事。他剛要派人去找你，扇子又忽然不見了。這扇子雖然不是什么國寶，但盜扇者必是高手，必有用意。我們用覓蹤壺查找了鐵扇的去向……”

滿瓢兒問：“什么是‘覓蹤壺，？怎樣查找？”

王叫花說：“覓蹤壺是一把鐵壺，跟那鐵扇一樣，用的都不是平常的鐵，而是不棄山的山石煉成的磁鐵。八爺攜帶鐵扇出宮時，宮中的覓蹤壺便在盤中旋轉，壺嘴指定八爺。八爺在北，壺嘴指向北；八爺在南，壺嘴指向南。宮中人便知八爺方位。鐵扇失蹤后，壺嘴指著相府的方向，八爺立即命我去相府訪查，半路上聽你大叫，才過來看看。”

滿瓢兒便趕緊將相府發生的事告訴王叫花。

王叫花急著要回宮報告。

滿瓢兒說：“現在八爺應該知道胡丞相謀反的事了，殷泰已經進宮告密了……”

“那，瓢兒，”王叫花問，“你現在是想從舌全玉身上找到玉蟬？”

滿瓢兒點頭，又看看身邊的墳墓：“可是我不知道怎樣進去。”

王叫花圍著此墓細細察看。

忽然他叫：“瓢兒，你來！”

滿瓢兒走到墓后，見王叫花指著西北角。

此時云翳方開，月輪乍露，清清楚楚地照見地上一個窗戶大的正方形。

這個正方形不是用筆畫的，也不是用木頭搭的，而是由十幾條長蛇糾纏而成。

滿瓢兒再次大叫一聲！

王叫花指著蛇問滯瓢兒：“你想過沒有，這些蛇為什么要組成一個方框？”

“為了……”滿瓢兒想不出答案，“為了要嚇我吧？”

王叫花說：“蛇怕熱，喜歡待在陰涼的地方、看來這地下是一個空穴，出口的蓋板是方的，涼氣順著蓋板四周的縫隙往上冒，蛇趴在縫隙上乘涼，就成了方的一圈了。”

“有道理。那，怎樣打開出口的蓋板呢？”

“這個墓穴是舌家為了應付滅族之災精心準備的，里面肯定設計了一些機關，不然的話，從熊眠術中醒來的舌全玉怎樣脫身呢？但暗道出口的蓋板應該只會方便里面的人出來，不會方便外面的人進去吧。”

王叫花脫下一只鞋子，用鞋里的氣味幫滿瓢兒熏走了那些蛇。他們將那出口再三研究，也沒找到進入的辦法。

這時又有人來了。

滿瓢兒的第一聲大叫引來了王叫花，第二聲大叫引來的是殷泰。

滿瓢兒問殷泰：“你去過皇帝那里了？”

殷泰說：“去過了。”

“皇帝要把胡丞相抓起來？”

“不，皇帝說，暫時不抓。”

王叫花告訴滿瓢兒卻殷泰，皇帝早就知道胡惟庸要謀反，但不急于處治。皇帝從宋先生教的《左傳》里學到一句話，叫作“多行不義必自斃”，打算給胡惟庸幾年時間，讓他的“不義”像石頭一樣高高地堆起來，到時候埋了他自己。

還有一個原因是，皇帝不想再要丞相。他覺得自己的潛力非常大，完全可以包攬下丞相的工作。

宋先生告訴皇帝：“要干好丞相的工作，需要懂很多知識。”

宋先生不便直接說：您一天書也沒讀過，您只懂放牛的知識。

朱元璋就問宋濂：“要干好丞相的工作，需要讀幾年書？”

宋濂說：“雖然陛下很聰明，七年的學習總是少不了的。”

“好吧，”朱元璋說，“我就讓胡惟庸再當七年丞相。”

不過，不急于處治胡惟庸，不等于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問。

殷泰告訴王叫花和滿瓢兒：“皇帝讓我回到相府，還干原來的工作。但現在我已經是皇帝的人了。七年以后，我就不再是相府的副管家了。”

滿瓢兒說：“我知道，皇帝是派你回相府臥底，隨時報告情況。”

殷泰問：“你們在這里干什么？我是皇帝的人了，你們也是皇帝的人，有什么忙要我幫的？”

王叫花便說了目前的困難——進不了墓穴，拿不到玉蟬，救不成桑和。

殷泰嘟囔道：“原來舌家在跟我玩熊眠術……不過，舌全玉那小子本事也真大，墳墓里一點都不透氣，也不會憋死？”

一句話提醒了王叫花：“也許會有通風口。”

在墓穴的東南角，王叫花找到一棵僵而不仆的枯柏。

他敲敲樹干，這樹發出鐘一樣的空洞聲。

他指著一根折斷的樹枝：“這樹枝蛀成管子一般，既可通風，又不漏雨。”

殷泰用手指捻著白眉，細細分析道：“舌全玉的棺材是當著我的面用長釘子釘上，并當著我的面放進墓穴，填土成墳。現在看來，墓穴應該分成明穴和暗穴，我只看到明穴。明穴是為棺木貼身定做的，或者棺木是為明穴貼身定做的，反正這具棺木就像放進一個嚴絲合縫的盒子。棺木放下時便能觸動墓底的機關，使通往暗穴的通道打開。棺蓋上也該裝有機關，等到上面的填土加厚，超過了一定的重量，這個機關就開始起作用，靠近舌全玉頭部的那塊板會往外彈開，正好對接暗穴的通道。暗穴上面有這棵被螻蟻蛀空的柏樹通風，舌全玉就不怕被憋死了。”

滿瓢兒點頭道：“殷泰，其實你很聰明的。你的聰明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

殷泰說：“我現在就在救人——閃開！”

他擺個架勢，撲過去，對著枯樹橫劈一掌。

這棵外強中干的樹先發出低語般的斷裂的聲音，然后才啪一下，現出一圈裂痕。

殷泰再加一腳。樹慢慢倒下……殘留的樹樁中央赫然露出洞口。

眾人大喜。

這個洞口不大，只供通風用，成人的身軀是無法進入的。

但滿瓢兒不成問題。

殷泰便說：“我回相府去了。我表面上還是相府的人，不能回去太晚。”

滿瓢兒囑咐他：“明天你一定要去應天府把舌家人放出來。”

“放心，我會的。”

殷泰剛走幾步，又被滿瓢兒叫住。

“殷泰，把你的腰帶解下來。”

“做什么？”

“可以用它當繩子，把我放下去。”

殷泰的腰帶是捆人用的，比較長。

殷泰留下了腰帶。王叫花把腰帶的一頭拴在樹樁上，另一頭拴住滿瓢兒的腰。

正在把滿瓢兒朝墓穴里吊的時候，桑雪謎也趕到了。

桑雪謎得知玉蟬能救師傅，便也跟著滿瓢兒進了墓穴。

滿瓢兒究竟想要什么，請期待下一集！